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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薛陵凜然道:「在下若是須得借重那位徐前輩之物,才能拜歐陽前輩為師的話,寧可失去這等良機,不然的話,此舉無異不敬師長,在下焉能做出侮辱師長之事。」

  齊茵吃驚地瞅住師父,生怕薛陵這話冒犯了師父,因而失去千載難逢的良機,但她一轉眼瞧見薛陵那種軒昂凜然的神色,又不禁十分傾倒佩服。

  房間內一片寂靜,過了片刻,那中年美婦的聲音打破沉寂,她道:「好!我告訴你,這片銀母葉是歐陽元章送給我的,我故意先說出他的武功的厲害,瞧瞧你會不會因急於得到絕世武功而屈服。誰知你真是個風骨冷峻的人,現在我才完全放心,因為你決不會仗著無敵的武功為非作歹。茵兒你說是不是?」

  齊茵連忙應一聲是。中年美婦默默尋思了一會,才道:「歐陽元章住在山左威海衛,從前是文登縣屬境,本朝築城以防倭寇而得今名。你見到他之時,先不要提起我,等到適當時機,這片銀母葉自然發生妙用,而你也就得以拜列這位異人門下。」

  她跟著把詳細走法告訴薛陵,並且說出自己姓名,薛陵這時才知道這位駐顏有術的前輩奇人姓邵名玉華,外號廣寒玉女,五十年以前至八十年前這三十載之間,也曾現身江湖,遊戲人間。但由於武功奇高,所以武林之中能夠見到她的人極少,是以聲名不甚昭著。

  她道:「五十年前促成我決心隱遁的原因有二。一是前面說過那徐斯鼓動歐陽元章要我選擇其中之一,而我無法決定。第二個原因是我思慮數日之後,忽然從鏡中發現自己已露出老態,非復是一向的雙十年華少女模樣,這使我十分震動,決計覓地晉修本門的駐顏奇功。」

  齊茵情不自禁地叫道:「怪不得師父常常說已是一百歲的人,但看上去竟如此年青美麗……」剛說完這句話,外面忽然起了數響鐘聲,悠揚傳入房內。

  廣寒玉女邵玉華眼中露出訝駭的神情,說道:「這數響鐘聲必是茵兒父親派人找到這幽蘭谷,我昔年跟茵兒祖父約定,若是徐斯或歐陽元章的死訊送達他家中,他就派人到谷裏來,扯動特設的警鐘,唉!只不知是那一個去世了?」

  她顯得如此悲傷難過,以致薛陵和齊茵都不敢做聲,隔了一會,她又道:「你們去吧,我這就封關煉功,是不是還有開關出世之日,那就要瞧瞧這功夫煉得成煉不成。」

  齊茵大驚道:「那是什麼功夫,如此凶險?」

  邵玉華道:「就是本門秘傳的駐顏奇功,這門功夫是逆天行事,強留青春,所以極是艱苦危險,倘若煉得成功,那就幾乎是不死之身,而且紅顏長駐,永保青春。」

  她略略停歇一下,又道:「假使是歐陽元章去世,那麼我也無能為力,薛陵你只好怨自己命苦運滯,不管是誰逝世,你們都用不著回轉來告訴我,去吧!」

  薛陵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道別,然後退出室外,但聽齊茵痛哭失聲,與師父難捨難分,鬧了許久,她才踉蹌出室,薛陵顧不得避嫌,抓住她的左臂,免得她摔跤跌傷,他們沿著甬道走去,齊茵也不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一逕奔向出口。

  經過寒關之時,薛陵再次經歷到上一回的痛苦,驚險重重,幸而他有過經驗,應付起來比上一次容易得多,好不容易出了寒關,齊茵命他抱住她的纖腰,因而閃避擋路岩石之時,便不致再被碰傷。

  他們之間好像已經有了某種默契,形跡上親密得多,齊茵對他的態度更是溫柔異常,單單這一段地道的路程,薛陵便有好幾次幾乎抑制不住熊熊上騰的情燄。要知薛陵雖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襟懷,不欺暗室的真君子,但到底是有情感有血肉的人,既知齊茵愛上自己,而她的美貌也實在十分動人,加上兩人腹背相貼,此情此景,焉能不心猿意馬?

  他能夠一直保持著理智,實在是十分難能可貴之事,這一點連齊茵也極為佩服,心中加添了無限敬重之意。此時她可不能不深信薛陵真是個鐵錚錚的好男兒,同時更堅信他決不會做出敗德惡行。

  他們從洞中鑽出,但見谷內一條人影團團而轉,顯得十分焦急的樣子,齊茵高聲道:「是那一個?」

  那道人影迅即奔來,口中應道:「小的是齊義,姑娘這刻才出來,真急死小人了。」

  齊茵嬌軀一震,道:「什麼事?」

  齊義奔到切近,望見薛陵,不由得一怔,道:「這一位不是朱大俠他們要找的薛……薛陵相公麼?」

  齊茵道:「不錯,他最初入莊之時,就是你帶路的,閒話休提,有什麼事快說?」

  齊義遲疑了一下,才道:「莊主吩咐小人到此地通知姑娘一聲,說是請姑娘不必回莊,可直接前赴江南,一切嫁妝及用物早已遣派專人辦妥。」

  齊茵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回去見他一面也不行麼?」

  齊義沉道:「老莊主正是這個意思。」

  齊茵剛剛離別了師父,心中難過未消,忽又得此消息,只急得她跳起老高,大叫道:「這是什麼話,不行,我非回莊一趟不可!」

  齊義面現難色,道:「這個……這個……」

  齊茵惡狠狠地道:「沒有什麼這個那個的,你敢不讓我回去麼?」

  齊義忙道:「小人豈敢攔阻姑娘?可是老莊主……」

  齊茵怒哼一聲,齊義便不敢再說。她轉回頭望住薛陵,道:「你師父還在我們莊上,那是不能邀你到莊上歇歇的了,我們就此別過。」

  薛陵不禁一陣黯然,隨即奮然挺胸,說道:「在下是大恩不言報,姑娘的恩德只好永銘心中,姑娘多多保重。」

  齊茵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你也要珍重小心,齊義,把你的外衣借給薛兄穿著,你身上有多少銀子全部都拿出來。」

  齊義脫下身上外衣,又取出一封紙包,道:「小人全副身家,折合銀子一共是一百二十兩,恰好都在身上。」

  薛陵本不想收受,可是回心一想,自己若是推辭的話,豈不是表示跟她疏遠,當下道謝一聲,披上外衣,把那一封銀錠揣在懷中,齊義眼看姑娘對這薛陵如此關切體貼,索性道:「小人還有一匹長程健馬,就在上面,不曾入谷,一併奉上薛相公使用。」

  薛陵道:「齊老哥的厚意在下心領就是,這腳力可不敢生受。」

  齊茵道:「不要緊,你沒有腳力怎能趕路呢?反正我們有馬車可以回去,你先走一步吧,我還有話問齊義。」

  薛陵心中十分感激,向她欠身一揖,道:「如此在下先走一步,姑娘多多珍重。」他挺身站起之時,凝視齊茵片刻,這才決然的轉身出谷。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之後,齊茵驀地感到天旋地轉,珠淚不由得紛紛灑落,心想他這一去雖然或者還有相見之期,然而那時候自己恐怕已是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到得那時,正是相見爭如不見。

  離愁別緒充滿了她胸臆,使她柔腸寸斷,珠淚難禁。齊義冷眼旁觀,已瞧出七八分光景,忍不住說道:「姑娘,這個人名譽壞得很呢!」

  齊茵啐他一口,道:「你懂個屁!」

  齊義苦笑一下,道:「姑娘自小至大,小人都有份侍候,所以有些話可不能忍住不說。」

  齊茵一怔,道:「對不起,我不該說得如此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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