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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花蕊夫人眼見弘經方丈和谷滄海都不曾受制,反而那關棋如癡如醉地妨礙自己手腳,心中又驚又恨。

  她媚眼如絲地笑著,驀地隔空一指向關祺點去。

  她這化陽指乃是武學中的一絕,連谷滄海修練的無敵金剛力,尚且被她一指化解,那關棋在狂醉之中,如何抵受得住?

  弘經老方文道:「善哉,善哉,教主濫施殺戳,禍及已方之人,大是不祥。」

  說時,大袖連拂,陣陣潛力急劇卷去,橫刺裡截住她的指力,化解無蹤。

  弘經老方丈直到這刻才第一次出手,顯示出深湛無比的功力。

  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心想:「這兩人若是單打獨鬥的話猶自可,倘若聯手出擊,不但自己一世威名付諸流水,只怕無法安然出得少林寺。」

  此念一掠過心頭,立即下決心先全力對付谷滄海,如此還有取勝之機,否則就得即速逃逅。

  她輕笑連聲之際,指拂掌拍,直向谷滄海襲去。

  那襲衣裳褪到肩下,似是隨時隨地會掉下來。

  谷滄海出手抵擋,招招皆是少林寺秘傳心法,精妙奇奧無比。

  一時之間,難分高下,但見兩人激烈地擠鬥起來,忽而兔起鵲落,快似風馳電掣,忽而淵亭嶽峙,靜如處於。

  兩人正激鬥間,三位老和尚魚貫步入院中。

  弘經老方丈遙遙合十躬身,這三位老僧只頷首回報,隨即走到紅鬍子關棋之處,分三面站好,把他圍在當中。

  關棋似是全然不知這些老僧們的行動,依然凝目望住花蕊夫人,面上流露出忽喜忽憂之色。

  與關棋正面相對的老僧,長相最是莊嚴,他泛起一抹悲憫的笑容,道:「兩位師弟都是親目所見的,這花蕊夫人可真名不虛傳,咱們想仗佛門慧力神功降伏他心中之魔,只怕不易辦到。」

  另兩位老僧點頭微曬,先前說話的老僧又道:「但咱們若不顯點手段,未免被外間之人看小了,以為佛門雖是廣大;卻沒有克制這等怪邪功夫之道。」

  說完這話。三老僧一齊念誦梵唄經文,聲音甚是和緩悅耳。

  片刻工夫,關棋第一次收回目光,訝異地瞧看三位老僧一眼,迅即墜人沉思之中。

  悠揚低沉的梵唄聲,繚繞不絕,關祺似醒未醒,似癡非癡之際,忽聽一陣低沉有力含有無限慈悲的聲音在耳邊說:「昔在拘賧彌國有一名摩因提者,率其女子至佛前,白佛言:我女顏容校好,世間無雙。諸國王豪貴來求者甚多,我皆不與之,唯大人光色巍巍,世所不能見,故欲奉此女。」

  這陣話聲說到此處時,關祺不禁想道:「赤身教主顏容之美,真可以當得世間無雙這話。」

  只聽那陣低沉聲音又道:「佛言:此女何處好也?摩因提言道:自頭至足,周觀之,無一不好。」

  關棋不禁想道:「不錯,花蕊夫人自頂至踵無有不美。」

  耳邊那陣語聲又道:「佛言:惑哉!肉眼!我今觀之,自頭至足,無一好者。」

  關祺聽了大是不服,正要開口分說,那陣語聲已接著道:「我眼中見她頭上有發,發唯有毛,而象馬之毛亦毛也。發下有骷髏,骷髏唯有骨,屠家之豬頭骨亦皆同也。頭中有腦,腦如泥,躁臭逆鼻。鼻中有涕,口有唾,腹藏肝肺,皆腥。腸胃膀肮,俱盛屎尿,腐臭難言。四肢手足,骨與骨相柱,筋伸皮縮,待氣息而動之,與木人機關無異。」

  關棋聽到此處,已出了一身冷汗,但覺把一個絕世美人作如此形容法,實在可憐可怕。

  只聽那陣語聲又道:「若支解其體,節節相離,首足狼藉,人皆如是,有何好處而言無雙也?」

  關棋但覺此理千真萬確,無法駁辯,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耳邊突然插了第二個人的口音,洪亮朗越,他道:「色欲,世之枷鎖也,凡夫戀著,不能自拔。色欲,世之重患也,凡夫困苦,迄死不免。色欲,世之災禍也,凡夫遭之,無不受厄。」

  接著換了一個柔和的口音說道:「佛經有雲:凡夫重色,甘為之僕,終身馳驟,為之辛苦。」

  關棋但覺一陣天旋地轉,突然問昏倒地上。

  數丈外傳來一陣朗朗長笑之聲,接著有人說道:「諸位師兄大發慈悲,競把此人從無邊色界欲海之中拯渡彼岸,可喜可賀。」

  花蕊夫人此時已占到了上風,方自專心一志的窺伺空隙,一舉斃敵。

  突然被這陣話聲驚動,轉眼望去,但見那人身披僧袍,用一雙拐杖代腳,身軀偉岸,豪氣迫人,認得正是當世第一流高手獨角龍王應真。她一轉眼又瞥見那三位老僧,認出正是少林寺早一輩的高手,迅即躍出圈外,瞅住應真說道:「應大俠別來無恙,尊足敢是已經痊癒了。」

  應真道:「閒話少說,我倒要瞧瞧赤身教主花蕊夫人怎生出得本寺?」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我若沒有把握,焉能深入少林腹地生事?」

  應真沉吟一下,道:「這話有理,你憑藉哪一個竟不把我少林寺放在眼內?」

  花蕊夫人道:「這世上還有誰是你最關心的?」

  應真吃一驚,道:「是許靈珠?」

  花蕊夫人道:「可見得你當真時刻未曾忘情,因此—請便中。不錯,她已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過了某一期限尚未返回該地,便自然有人替我出手殺死了她。」

  應真恨恨道:「好個惡毒卑鄙的婦人,你遲早得落在我手中遭報。」

  他揮揮手,道:「好吧!你趕快離開此地。」

  花蕊夫人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交給應真道:「她的筆跡你想必能認得出,這信便是她在我口授下寫成,足以證明她落在我手中。」

  花蕊夫人向關棋望去,這時才發覺他昏死地上,便不理他,過去抱起傷重未死的搖魂仙子,喝道:「教谷滄海前頭帶路。」

  谷滄海心想師父定必害怕她偷襲,多半不肯答應這個條件。

  當即大聲接口道:「那麼你們跟我來。」

  雙方一前一後奔出山門,放眼一瞥,只見廣坪上的羅漢大陣已收,只有幾名僧人,正在清理戰場。

  谷滄海打聽經過情形,得知黑手派的三凶,先後伏誅。

  那狼人黎定武功極是高強,最後竟與符平、張鏡一共三人,闖陣而逃。

  花蕊夫人一直走出老遠,才向谷滄海道:「你回去問問應真,倘若我不釋放許靈珠,便又如何?」

  谷滄海一楞,凝目瞧她。

  花蕊夫人微微地笑著,暗中已施出迷魂蕩志的秘藝奇功。

  她的迷魂功夫已臻極上乘的境地,並非純以色欲為主,而是利用每個人的七倩六欲,大有無孔不入之概。

  這刻谷滄海但覺她表現得十分親切可愛,對她簡直提不起敵意。

  幸而他天生有一宗長處,那就是能把情與理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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