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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正信踏入舍內,卻是個方面大耳極有氣度的中年和尚。

  他向光德、應真行過禮之後,便向谷滄海躬身道:「正信參見師叔。」

  谷滄海連忙還禮,應真道:「滄海,他是年青一輩中十大高手之首,他們十人以佛典中的十信為號,個個功力湛深,各有專長,都是正字輩,比你低了一輩:為師很感激他們的好處,這話你記在心頭。」

  谷滄海唯唯應了,卻不知他們對應真有過什麼好處。

  光德老方丈道:「正信,去把光慈、光悲二人請來。」

  正信迅即銜命而去。

  不久,進來一高一矮兩位老僧,一個是光慈大師,谷滄海已經見過。另一個是光悲大師,體格雄偉,精神奕奕。

  他們參見過師兄,光悲不大留意地瞧了谷滄海幾眼,道:「大師兄傳諭召集我們,為的何事?」

  光德老方丈緩緩道:「應真求我幫助這孩子速成。我已經答允了,因此轉請師弟們助我一臂之力。」

  光慈大師點頭道:「果然須得利用速成捷徑,助他紮穩根基,否則不知要練到何年何月才有成就。」

  光悲大師笑道:「師兄之命,師弟之情,實在無法推卸。」

  谷滄海很不服氣,心想這位師伯一點也瞧不起我,若是任得他們施為,將來縱有成就,他還是瞧不起我。但身為晚輩,又不能出言頂撞。

  想來想去,實在無計可施,不禁輕輕地歎一口氣。

  舍內四位高手都發覺了,應真訝道:「孩子,你有什麼心事?」

  谷滄海垂首道:「弟子不敢說。」

  光慈大師道:「這就奇了,小小年紀就有不敢說之事麼?」

  谷滄海偷偷地望了光悲一眼,可就透露出線索。

  光悲呵呵笑道:「孩子但說不妨,老衲決不會見怪。」

  他年事雖高,但豪爽率真之性猶如少年。

  谷滄海突然醒悟這位老和尚的為人,便後悔地道:「弟子本來以為光悲師伯瞧不起我,所以心中不安。現下才知他老人家是不拘小節之人,弟子倒是多心了。」

  光悲不禁一楞,睜大雙眼,過了一會兒才道:「好小子,你瞧來比我還要老練得多。」

  這話惹得光德等人都笑起來。

  光悲又道:「憑你這一點知人之明,師伯非全力造就你不可。師兄們,咱們動手吧!」

  光德老方丈點點頭,起身率眾走入一間靜室之內。

  光悲取了五個蒲團,按梅花形擺好,命谷滄海坐在當中的蒲團上,光慈大師取了一卷條軸,掛在牆上,卻是一幅人身像,分正背兩圖。赤裸的軀體上有一條紅線和一條黑線,遍繞全身。

  光德等四人分別在四個蒲團上坐定,光德徐徐道:「本門無上內功心法極是精深博大,威力無窮,深不可測。若要紮穩根基,略有小成,雖是天聰過人,票賦卓異之士,也須十載以上苦修之功。這是因為本門內功心法須得內外兼修,齊驅並進,外功若是不到一定火候,內功進境隨之而滯頓不前。因此,本門收徒傳藝,都要就各人天資票賦,傳授不同的人門法訣,悴可減少外功不強的阻力。由此可知本門僧眾雖多,其中不乏內功極為深厚之土。但因入門法訣不循正途,終難成為一流高手。」

  谷滄海恭恭敬敬地聆聽,一字也不遺漏。

  光德老方丈微微一笑,又道:「今日我們四人為你出手,助你渡過入門第一關,此舉可抵你十載苦修之功,因此老袖詳加解說,免得你得之甚易,生出輕慢之心,將來影響到你的進境,無法達到第一流高手的地步。」

  應真喝道:「滄海,你明白不明白?」

  谷滄海道:「弟子明白啦!」

  光德大師接著道:「我們四人以本身精修之功,運注你體內,一方面使你具有外功,另一方面輔導你真氣通經透穴,獲得成就。此舉在今日因緣成熟,所以似是容易,其實本寺開創以來,還沒有過先例。」

  要知此舉一則須有四大高手同心合力,二則須有美質良材,三則要有這等急於造就之人心性品質都合條件,不會因得之太易而生輕慢之心,反而妨礙了日後最高境界的修為。

  光德大師跟著指示方法,講解口訣。

  那壁上的人像圖形上的紅黑兩線,乃是真氣運行所走的路線,紅線是少林無上心法正確的途徑,黑線是最容易弄錯的途徑。有此對比,自然不會弄錯。

  講解費去了一個時辰之久,光德話音方歇,光慈、光悲、應真三人齊齊向谷滄海點去,指尖都離他身軀半尺左右。

  谷滄海但覺三股熱流注入體內,頓時精神一振,四肢和骨骸充滿了力量,肌肉和骨骼都漲滿伸延,好像迅快地發展生長。

  光德指勢緩緩點出,一股熱流傳人谷滄海體內,一切奇異的感覺立即消失。

  他立即攝神定慮,依照光德指示的法訣去做。這口訣法門簡單不過,毫不費力地記牢,可是做起來卻十分困難。

  一時之間,各種雜念紛諮而至,一任谷滄海如何努力收攝心神,都無法消減這些雜念。

  這雖是應有的現象,可是時間一久,谷滄海便不禁害怕起來。

  又過了許久,谷滄海覺得實在無法收束心神和排除雜念,當下絕望地歎一聲,睜大雙眼。

  目光到處,剛好見到窗外照入來的陽光,發覺只不過坐了一整天,目下應是黎明時分了。

  他一驚之下,頓時觸悟這正是—大魔障,於是重新垂下眼簾,不久便進入甯溫括靜的境界中。三晝夜之後,他才從定中回醒,目光投注在牆上的條軸。

  如此又是四晝夜過去了,光德等四大高手都收回指力,彼此相顧一笑,表示大功告成。

  他們都耗費了極多的真元,因此應真不敢多耽擱,帶領谷滄海回到潛龍院,好讓師兄們休息。

  谷滄海被緊湊的功課壓得透不過氣來,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都忙著修習內外功夫,沒有片刻空閒讓他想及別的事情。

  轉眼過了兩個多月,一天,應真突然對他說:「本寺最近大概會有事發生,為師暫時不能督導,須得到茅棚枯坐,免被外人察破,責難大師兄不守諾言。因此你也暫時不必練新的功夫,只須重溫所學便行啦!」

  谷滄海不敢詢問將有何事發生,但應真的話卻勾起他悶在肚子裡好久的疑團。那就是當年的少林寺老方丈光德大師曾向武林群豪說過罰應真長年在茅棚內枯坐,然而師父卻根本不曾去過茅棚。

  以光德大師的身份,說的話自然算數,因此這就使谷滄海覺得蔔分的不解。

  不過他也不敢直率地探詢,念頭一轉,道:「那麼弟子也到茅棚去陪著師父……」

  他明知此舉不合昔年規矩,乃是故意說的。

  應真可想不到這個小徒弟肚子裡有這許多心思打轉,藹然一笑,道:「不行,誰也不能到茅棚去。往時是由本寺小一輩中十大高手輪流作我的替身,但此舉騙騙別的人猶自可,若是哪個第一流高手便很難瞞得過了。」

  谷滄海趕緊抓住這個話題,問道:「做師父替身的就是本門十信僧麼?怪不得他們都沒有別的差事,再過些時候,弟子便可以充當師父替身,不必勞動他們了。」

  應真搖頭道:「你用不著做這件事,為師對你寄望極高,但內情須待你藝成之後才告訴你,本門十信僧向來最是崇敬為師,所以十年前之事發生以後,他們甘心代為師枯坐茅棚,受那風吹雨淋之苦。不過他們的熱心沒有白費,由於此故,每人才能練成一兩種絕藝,成為小一輩中的十大高手。」

  他仰天嘆息一聲,又道:「本門上上下下對為師都萬分愛護,光德大師兄身份何等高隆。可是他堅信為師不會做那等惡行,所以自甘食信,讓十信僧代替為師受刑。這等慧眼和胸懷真教為師敬佩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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