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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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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以及態度,都很生硬。因為他瞧出崔小筠迅即關閉了接受任何同情的門戶,使他滿腔熱心,霎時冷卻。 崔小筠道:「我已挑了很多擔,你由第二十擔數起便行啦。」 展鵬飛道:「不,我要挑的話,就由第一擔數起。」 二十擔水,誰希罕呢,他冷冷的拒絕了她的好意。 崔小筠仍然跟著他向門外行去,她與世人接觸不多,所以在這些小關節上,比較不敏感。如果換了別的女孩子,一定會覺得十分沒趣。 展鵬飛停步道:「我說過我找得到路。」 崔小筠道:「我陪你走不好嗎?」 展鵬飛萬萬想不到她會回這一句,反而一愣,只好說道:「那就隨便你吧!」 但他仍然沒有開步,他此來的目的,是打算查詢問個明白,為何詹白水的玄鐵葫蘆會交給她?她希望偵查出斷腸府的動態,為的什麼? 剛才話不投機,好像不方便詢問,既然她很能容忍,也沒有與他針鋒相對,如今問她,正是機會。 展鵬飛想了一下,便道:「崔小筠。」他直接叫她的名字,顯然已不把她當作一般女孩子看待了。 她應了一聲,道:「什麼事?」 展鵬飛道:「你究竟是什麼身分?」 崔小筠道:「我?我沒有什麼身分呀!」 展鵬飛道:「請回答我,你是什麼身分?」 崔小筠道:「我不明白你想知道什麼?」 展鵬飛道:「例如那隻玄鐵葫蘆,為何送給你而不送給我?當然是有原因的,對不對?」 崔小筠道:「原來是問這回事,我告訴你吧,從前本庵有一位掛單的老師父,對我很好,不但教我讀書認字,還教我武功,可是她不收我為弟子。」 展鵬飛道:「這位老師父法名是什麼?」 崔小筠搖頭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展鵬飛笑一笑,也跟她搖頭,表示不信。 崔小筠輕輕道:「難道我是說謊的人麼?」 展鵬飛感到她問得很認真,可見她很重視這個問題,當下老老實實地道:「當然不,我知道你不會說謊。」 崔小筠道:「那麼你為什麼還不相信?」 展鵬飛道:「我……我不是不信呀……啊,對了,假使你只告訴我不知道那位老師父的法名,而不再加上一句問我信不信的話,我……我就不會搖頭了……」 崔小筠疑惑不解,追問道:「可是既然你心裏認為我不會說謊,為何還要搖頭呢?為什麼不點頭呢?」 她窮根究柢的追問不休,但態度和語氣,都沒有絲毫咄咄迫人的味道。 展鵬飛著實仔細尋思了一下,才道:「我回想起來,當時這種反應,敢情是故意嘔嘔你而已,聽來很可笑,是不?」 崔小筠隱隱瞭解他的意思,不過她和男人接觸太少了,所以仍想借此機會,多多瞭解一點兒男人的心理。 她緊緊盯他往下問道:「為什麼要故意嘔我呢?」 展鵬飛聳聳肩,道:「大概是覺得好玩吧!我也弄不清楚。」 崔小筠又問道:「每個人都會像你這樣的麼?」 展鵬飛有點兒透不過氣來,頗有雖然有種種道理而難以解釋之感。 他身為男人,而對美麗動人的異性,談吐舉止不免與平常有點兒差別,但這並不是顯示他有什麼特別意思。這原本是很平常的現象,很顯然的道理,但要解釋,卻不知如何表達才好。 崔小筠微微一笑,道:「好吧,如果你有困難,那就不必告訴我了。」 展鵬飛忙道:「沒有什麼困難。」 崔小筠點點頭,道:「那麼洗耳恭聽,請說吧!」 展鵬飛一時說不出話,愣愣的望著她。 崔小筠等了一下,訝道:「怎麼啦?你為什麼不說話呢?」 展鵬飛道:「我們談別的行不行?」 崔小筠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即把目光移到外面的菜圃,忖道:原來他沒說實話,其實他何必騙我呢?剛才如是承認很難解釋這種動機,我根本不會追問的。 多年以來,在深山寂靜的生活,及佛門禪功的薰染之下,崔小筠的好強心比一般同年紀女孩子來說已淡得多了。 塵俗中的事情,人生百態,以及悲喜哀樂等情愫,她都不大願意深究,更不願親自體味。這展鵬飛的出現,在她看來,有點兒像幾萬里晴空突然出現的一片雲一般,實在使她有點兒戒懼。 她舉步向菜圃行去,一面淡淡道:「隨你的便,我聽不聽都不打緊!」 他們行過坦闊的菜圃時,淨因師太已經不在,只剩下善勤女尼還在揮鋤整理園地。他們行過之時,善勤連頭也不抬。 展鵬飛把一切情況都看在眼中,等到轉過山角,來到崎嶇的小徑上之時,才說道:「現下在園中做事的那位師父是誰?她一定不是這兒庵主的徒弟,對不對?」 「她姓李,法號善勤。」崔小筠回答,腳不停地行去,步伐輕盈,有些小動作十分飄逸美觀。 兩人走了幾十步,崔小筠問道:「你怎知善勤師姊不是庵主的弟子?」 展鵬飛道:「我感覺得出來。」 崔小筠暗自笑一聲,這個男子很喜歡用感覺,有點兒像女人。不過話說回來,他的感覺卻是蠻準的。 一會兒,他們已來到一個小潭邊,四面都是大小不等的石頭,不遠處陡直的澗水沖流下來,發出永不間斷的水喧聲。 展鵬飛放眼四望,清幽寧恬之感沁人心脾,使他覺得很舒服。 他深深吸幾口氣,盡量享受這山中的清新空氣。然後打滿兩大桶水,放在水邊的石頭上。 崔小筠默默站在一邊,並不催促他,反正還有近千擔水之多,催他也沒有用處。 展鵬飛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道:「落帽峰上的一靜庵,可以說是無籍籍之名,誰知道這麼一座小庵之中,竟然藏龍臥虎,這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崔小筠一怔,道:「你說什麼?」 展鵬飛把話又說了一遍,然後又道:「我可曾說錯了?」 崔小筠道:「誰是龍誰是虎呀?」 展鵬飛道:「這話只是一個譬喻,江湖上時時引用,意思說有奇技異能的人。像你便是最好的例子,還有那善勤師姑,她也不是凡庸之輩。」 崔小筠道:「善勤師姊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勤快,也和我一樣難得離屋一步,她會是不平凡的人物麼?」 展鵬飛道:「我的話絕不會錯,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的,那就是她絕對不是邪惡之流……」 崔小筠坦白地道:「我從來沒想到善勤師姊竟然是身懷絕技之人,她一向那麼勤懇老實……」 展鵬飛提起水桶,開始往回路走,一面說道:「有些人是不能從外表看出深淺的,她正是這一類人物……」 崔小筠一直跟他走到菜圃,才自個兒停步,瞅住三四丈外正在工作的善勤女尼,暗自發愣。 她自己也不知道幾時走到善勤身邊,看她使用鋤頭,翻鬆泥土,以及除去雜草。 善勤忽然停手,道:「小筠,他是誰?」 崔小筠認為沒有瞞她的必要,道:「他姓展名鵬飛。」 善勤哦了一聲,道:「是幹什麼的?」 崔小筠道:「我不知道,本來我以為他是邪派人物,誰知後來看他為人,卻又不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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