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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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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鵬飛這時才當真轉身下山,走了老遠,已快回城裏,才忽然想起一事。 敢情忘了問她有關詹白水的玄鐵葫蘆之事。這件事到如今還是一個謎,好不氣悶。 又走了一程,路邊鑽出一人。展鵬飛看時,原來是鼠精孫小二。當下大笑道:「孫兄,你來得正好,我還直發愁不知往何處找你呢。」 孫小二做個鬼臉,輕鬆地道:「你放心,就算你到那山上挑水,我也會去找你聊聊,幫你打發日子。」 展鵬飛道:「哦?只是聊聊天麼?我還以為你會幫我一臂之力呢。」 孫小二搖頭道:「那不行,如果我幫了你,豈不是害你又欠了我的債麼?哈!哈!」 這話雖是戲謔之言,可是展鵬飛卻感到刺耳,忖道,對呀,若是依照小筠的理論來想,什麼事都不能找人幫忙啦,真豈有此理? 他為人雖是厚道淳樸,全無老奸巨猾氣習,可是仍然有一份江湖人物的豪氣,幫助別人算不了一回事,得到朋友之助,亦可安然接受。 然而佛家這種施與受的嚴格分際,可就與這等江湖習氣大不相同了。細想起來。嚴於「施受」雖也很有道理,但朋友互助,亦是不可免的。 ▼第十二章 深潭酬麗女 汲水千擔 展鵬飛不覺有點兒眩惑了,究竟怎樣做法才是最正確的呢? 孫小二吃了一驚,道:「展爺,你怎麼啦?面色有點兒不對呢!我剛才是隨便說笑的,你可別認真啊……」 展鵬飛道:「我忽然想起一些別的事,與你無關,更不會認真,你放心吧。」 孫小二道:「這樣才好,我說,展爺你剛才好像有什麼要緊之事要我去做,對不?是怎麼回事?」 展鵬飛道:「本來我要託你查探一些人物行蹤,但現在想想看,還是自己做的好。」 孫小二皺起眉頭,道:「展爺你還是記住我那句話麼?」 展鵬飛道:「絕對不是,因為我要查的人,不比等閒,最好由我自己去,以免發生危險。」 孫小二笑一笑,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但你可曾想到我擅長逃遁?其次,我向有關之人查問的方法比你多,也比較內行一點兒……」 展鵬飛道:「我不能否認你的確有這些本領,可是斷腸府的人可不好惹。同時我還不知那賴鐵嘴是奉了何人之命,把玄鐵葫蘆交給崔小筠?此舉含有什麼陰謀?從崔小筠的口氣中,好像與斷腸府之人有關呢。」 他不明白的事還多著呢,例如詹白水替狄大俠之女醫治之謎,他本人忽遭慘死等等。這些事好像都有關連。 孫小二沉吟一下,才道:「古人云,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最好直接了當的去問崔小筠。」 展鵬飛用心想了半晌,決然道:「好,解鈴還須繫鈴人,我不但去問崔小筠,還要去找狄大俠,當面問個清楚。」 孫小二道:「展爺,人家說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我們勞這個心幹嗎?為了誰呢?」 展鵬飛道:「唉,我何嘗不知道呢?在任何人看來,咱們都是屬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一類,我自己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我只覺得這些事情,總不能全天下人都不管,對不對?」 孫小二道:「咱們好像拿性命來開玩笑呀,你可知道?」 展鵬飛道:「我知道,以天下無敵的狄仁傑大俠,也不敢招惹這些邪人惡煞,他們的厲害可想而知了。」 他說到這裏,仍然強烈地暗示他一定要捲入這個漩渦中。 孫小二心中嘆一口氣,想道:假如他再活上一二十年,便很可能退出這一場江湖的恩怨紛爭了。 這是人生之中的各種階段之分野,當一個人在某一階段之時,都會顯示出此一階段的特性。 孫小二涉世已深,深知此理,是以毫不奇怪。 不過他對自己仍然死心眼地追隨著展鵬飛之舉,卻有點兒迷惑不解。這種做法,大大違背了他向來「趨吉避凶」的原則。 我敢情也變了?孫小二一面行去,一面尋思。這個年輕人憑什麼使我如此死心塌地呢?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嗎?哈……我八成兒是瘋了! 突然他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城內,當下收攝一下心神,辨認道路,然後迅快奔去,開始調查斷腸府以及各大幫派在此地的情形。 *** 幾絲雲影飄過靜靜的藍天,現在已是下午時分,滿屋子都是清幽的香氣,那是陽光照曬在山林草叢上所發出的氣息。 崔小筠每日到了這個時候,總是心無旁騖地做她佛門弟子和武功上的功課。 她屈著雙膝,跪坐在房門口,細緻透空的簾影,把外面強烈的光線濾減了很多。 這個面色紅潤,看來美麗純潔的少女,長眉輕輕皺著,因為外面有好幾隻蜜蜂嗡嗡地飛著,如果不是被竹簾隔住,一定會飛入屋子來。 她很想揚袖發出一股內力,把這幾隻蜜蜂驅去。但她卻沒有這樣做,迅快敏銳地反思自己這個念頭。為什麼今天會感到有點兒不耐煩呢? 四下靜悄悄的,簾外的青山,以及近處的樹木花卉,在偶爾飄來的鳥聲中,有一種寧謐之美。這是世俗之人難以享受得到的清福,並不是說世上少有寧靜清幽的地方,而是所有的俗人,難得有閒逸不爭的心境。沒有閒逸的心境,則縱然處身在更清幽更寧靜的地方,也沒有用處。 崔小筠微微瞑目,細細查究心緒波蕩的緣故。她在寺庵中,不論是佛學要旨,或是禪定功夫,都遠勝旁人。 她讓自己慢慢地自然地進入無思無慮的清靜境界中,一毫也不勉強,更不著意尋思。 然後,心頭靈光一閃,忽然洞澈了原因。 啊,這真是想不到的事!她微微吃驚地想:原來是那個年輕人擾亂了我寧靜的心湖…… 這幾乎是不可能之事,因為數年以來用功探求的結果,「情」之一關,她已經勘破了。 沒有男人能夠使她動心,從來都沒有。甚至曾經使她困惱和渴慕的親情,也完全不留痕跡。 如今嚴格地說來,展鵬飛也沒有使她動心,只不過他留下來的印象特別深刻,而且往後還有牽連,所以在感覺之中,這件事還未了結,教人不得不留在心頭。 崔小筠只是微微驚訝而已,可不害怕。她知道自己可以應付得很好。別說展鵬飛只是一個普通的,略具武功的男子,還有他並未向自己表示過什麼。縱然完全反轉過來,假設展鵬飛十分的傑出不凡,又極力的想追求她,她也能夠應付。 於是,她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心靈中一片寧謐,好像那些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她焚香誦經,以及冥思默想了好久。便起身出房,來到香積廚下。 角落處有個短髮花白的老婆婆,坐在竹椅裏打盹。 崔小筠徐徐走過去,拉起老婆婆的手,使她睜開眼睛。 老婆婆沒有什麼表情,眼光昏鈍。 崔小筠含笑盈盈,放開她的手,然後用雙手連連打手勢,動作優美迅速。這是對聾啞之人的手語,在這種殘疾之人看來,意思明顯得像說話一樣。 老婆婆看了她的手語之後,遲滯地回了一個手勢說:我要睡覺。然後自顧自閉上了眼睛。 崔小筠轉身走到缸邊,挑了兩個大水桶,飄逸地行出香積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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