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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展鵬飛在這剎那間,目光四掃,查看暗器來歷。當下又道:「摘葉飛花的手法,果然罕見,但還駭不了人。是誰大膽干涉本人之事?還不現身出來麼?」

  他盤算好對方必不作答,所以下一步就得再用賴鐵嘴來誘出這個架梁之人。

  這廝既然弄斷繩子,解救了賴鐵嘴。他想:哼,我只要再修理賴鐵嘴,何愁你不現身出來?

  但還沒來得及動手對付賴鐵嘴,右前方兩丈左右的一株大樹後,黃影一閃,出來了一個姑娘。

  這個黃衣少女秀髮垂肩,皮膚白皙,那對眼睛烏亮得叫人無法忘記。

  她手中拿著一條剛扯下來的葛藤,一面款擺行出,一面撕摘藤上的葉子,一副天真神態,美得簡直叫人不能相信她竟練有飛花摘葉的上乘氣功。

  展鵬飛見過不少美女,可是這刻也不覺眼前一亮,為之愣住。莫非這個黃衣女就是一靜庵的崔小筠麼?他暗自猜想。

  黃衣女面靨上全無表情,清澈的眼光,凝注在展鵬飛面上。

  別人雖是看不出她心中喜怒之情,但有一點卻沒有人會看錯的。那就是她的內心顯然十分平靜,像是古井裏的水,不起一點兒漣漪。

  她這種幽靜優雅的氣質,使展鵬飛自然而然的不想對她魯莽無禮。

  他客氣地點點頭,道:「是姑娘你出手解救這賴鐵嘴的,是不是?」

  黃衣女徐徐頷首,道:「是的,你們的手法一向都是這麼殘忍的嗎?」

  她這一問叫展鵬飛好生難以作答。並且在她用語中,也可推知她曉得還有一個鼠精孫小二,所以她才用「你們」二字。

  展鵬飛終是灑脫之士,當下聳聳肩,道:「那要看對付什麼人,以及為了什麼事了。」

  「哦?」她兩道眉毛揚了一揚,說道:「賴鐵嘴犯了什麼大罪?他是個怎樣的惡徒呢?」

  展鵬飛道:「你從前認識他麼?」

  黃衣女搖搖頭,道:「不認識,所以才向你請教呀!」

  展鵬飛躊躇了一下,終於決定不可欺騙她,因為若是騙了她,一則遲早會被拆穿,二則此舉不夠光明磊落,不是俠客所應為的。

  他鄭重地道:「賴鐵嘴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縱然有什麼惡跡,也不會是大惡。」

  黃衣女道:「你倒是蠻老實的,不過這麼一來,你就不能不承認很殘酷地對付他了,對不對?」

  她娓娓道來,態度優雅,語調悅耳,一點兒沒有責罵的意味。可是事理既是叫她分析得那麼分明,除非展鵬飛另外有得推託,不然的話,非得承認「殘酷」不可了。

  展鵬飛皺皺眉頭,答道:「有些事情不能從表面上看,剛才我修理賴鐵嘴的手法,固然看來殘忍。可是若非如此,他不會供出真話的,而我又萬分需要他的真話,所以不得不爾。」

  黃衣女等他說完,很有耐心,沒有半途插嘴。直到展鵬飛停口,才慢慢道:「你的需要是你自己的問題,賴鐵嘴並非注定要為你解決問題。換言之,不管你是多麼緊急重要,他也沒理由要遭受你的荼毒。」

  她停歇一下,好讓對方反駁。但展鵬飛沒有言語,於是,她又繼續說道:「設若你是替天行道的豪傑俠客,則懲罰錯了對象。如果你是自私自利的邪派人物,當然就無須說什麼理由了,對麼?」

  展鵬飛道:「我不是邪派人物。」

  黃衣女第一次露出淡笑,道:「這話我很喜歡聽,世上少一個邪派人物,就安靜一分。可惜你的行為表現,一點不是俠客所為!」

  展鵬飛感到自己有點兒兒惱羞成怒,如今講是講不過她的了,但翻臉動手似乎更不對,以他的為人也不能那樣做。

  只見這黃衣女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來大有古怪。

  他等了一陣,賴鐵嘴悄悄讓開一邊,他知道是知道,卻沒有加以理會。

  黃衣女把他瞧個夠了,才道:「你是不是邪派人物,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傷你性命,你看該怎麼辦?」

  展鵬飛心中暗笑一聲,想道:「如果我當真出手的話,只怕性命堪虞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念頭疾轉,回心想道,不過她說來果然是個佛門弟子口吻,口口聲聲不願傷生,這一點兒倒是值得敬佩,我何必與她計較呢?況且在她的立場來說,我的確做得不對,應該有個補償辦法才是。

  黃衣女見他面色忽明忽晴,便不打擾他尋思。果然過了一會,那個英俊軒昂的青年說道:「姑娘打算怎樣呢?我沒有什麼意見。」

  黃衣女微露喜色,道:「你這個人縱是曾入歧途,也不算陷得太深。你貴姓名誰呀?」

  展鵬飛只好報上姓名,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獲得這種評語,實在不大是滋味。

  「展鵬飛,既然你不是執迷不悟的人,我自應從寬處置這件事。這樣好不好?第一點,你賠償一點銀子給賴鐵嘴……」

  展鵬飛道:「這一件沒有問題,我答應。」

  鬧到結果他竟然要賠錢,真是意料不到的事,但還可以接受,只不知她還有些什麼條件?莫非她也要一份?當然啦,修整廟宇,塑金身等實實在在需要錢財,她要一點錢也不算稀奇之事。

  黃衣女道:「那第二件是你也得受點兒痛苦,才能夠抵消了賴鐵嘴的苦難。這一筆債最好別留到來生,你要知道,有因必有果,今生不報,來生也要償還的……」

  展鵬飛皺眉道:「你要我受什麼痛苦?」

  黃衣女道:「有兩個辦法,一是你脫去上衣,學那古人負荊請罪之法,讓賴鐵嘴拿荊條打上十下八下,不然由我代他動手也可以。」

  展鵬飛心中連叫「豈有此理」,口中卻道:「還有一個辦法呢?」

  黃衣女道:「你若是怕痛,那就到山頂我那廟裏,挑一千桶水,就算還了這筆債。」

  展鵬飛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可是他卻小心地暫時不予置評。因為這個美麗靈慧的少女,說得那麼認真鄭重。顯然她是真心實意地為他著想,化解這一筆「債務」。她既是出諸好意,便不可傷她之心。

  他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游目四顧,賴鐵嘴躲在老遠的樹邊,卻不見鼠精孫小二蹤影。

  這個滑頭多計的傢伙若在此地,想必有法子應付這等尷尬的局勢。

  他苦笑一下,堂堂的展鵬飛,出手以來未嘗敗北過的英雄人物,今日卻滿肚子求救之想,只差沒有大叫「救命」而已。

  黃衣女等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才催他道:「展鵬飛,你怎麼啦?這一點點痛苦或勞苦,難道你都忍受不了麼?」

  展鵬飛嘆了一口氣,如果他出言辯駁,徒然留下狡辯和沒有誠意的印象給她。

  他咬咬牙,道:「隨便你吧,怎樣都行。」

  說時,掏出一錠銀子,默默交給黃衣女。

  黃衣女滿心歡喜,揚手道:「賴鐵嘴,來,來,這是賠償你的!」

  賴鐵嘴可不敢過來,雖然他很想要那錠銀子。

  黃衣女自己給他送了去,囑他離開。

  賴鐵嘴連聲道謝,一溜煙跑了。

  展鵬飛只擔心她第二個條件,對賴鐵嘴的離開,全不理會。

  黃衣女走回來,用安慰他的口吻道:「別怕,我不會傷你的,這兒也沒有人看見。」

  展鵬飛長長吐一口氣,唉,這個女孩子如此天真的想法,真是叫人無法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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