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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的劍在鞘內隱隱鳴躍,此是前所未曾有過的現象,也是極之凶險可怕預兆。

  正宗內家劍法因為在「心靈」方面功夫下得特別精深,故此到達高手境界之人,往往在事前能夠得到一些預兆。

  此是屬於精神力量方面的特殊成就,一般的劍手自是辦不到這一點,而由此卻也可見「追風劍客」李隆乃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李隆頭都不回,屹立有如石像,冷冷道:「你是誰?」

  後面那人聲如雷鳴,應道:「呼延長壽。」

  「哦,原來是魔刀。」李隆全身每一條肌肉每一根神經都繃得更緊。

  「魔刀」呼延長壽專殺高手,刀不留情,這已是近月來天下皆知的武林大事。換言之,呼延長壽已經是大人物了。

  他又道:「我記得我並不認識你。」

  呼延長壽道:「對。我們素不相識。不過有了崔憐花在中間,事情就變得不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隆說,並且仍然保持背向對方的姿勢:「我一直希望能碰上你這種敵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總之我對你的興趣要比對崔憐花濃厚得多!」

  「唔,聽來好像可以相信。」呼延長壽說,一面揮手示意崔憐花後退。

  等她退到角落裏,才又道:「你現在即使對她有興趣,只怕也得先問問我的魔刀了!」

  李隆堅持道:「我現在只對你有興趣。」

  呼延長壽聲音粗暴而又極不客氣,道:「廢話休提,你拔劍我拔刀就是了,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他似乎把對方視為貪生怕死之人,口氣中好像當對方乃是藉言語而苟延殘喘。

  李隆勃然大怒,但覺如此侮辱萬萬難忍,光華閃處,森森長劍出鞘。

  此時呼延長壽的魔刀亦已掣出,脅下古舊刀鞘已扔向一旁。

  他刀鋒乍現,滿屋寒氣更盛。李隆身子只微微抖了一下,便無異狀。

  呼延長壽怒道:「你既是出身武當名門大派,為何不敢轉過身子與我面對面決一死戰?」他本不知李隆來歷,是後來聽了他與崔憐花對答才知道。

  另一方面,他又知道凡是害怕魔刀神秘力量的人(即曾經為非作惡之徒),唯有背對魔刀,才不至於受制。李隆顯然用這種方法,可見得他必是歹惡之輩。

  此所以呼延長壽登時怒發,火氣宛如有形之物,從兩道濃眉眉尖射出。

  崔憐花看了忍不住驚訝開口,聲音仍然十分溫柔動聽。她說:「呼延長壽,你別太生氣,一生氣刀法就有破綻了!」

  事實上她正好把事情弄錯,只有李隆才會因生氣而武功出現破綻。呼延長壽卻是越生氣越好,本來殺不死的人,怒氣極盛之時就殺得死了!

  呼延長壽斥道:「閉嘴!」他心中氣惱崔憐花多嘴,怒氣一增,魔刀威力便也更見強厲!

  李隆連喘三口大氣,卻仍然驅不散心中怯懼,當下暗暗大驚,目光連瞥數次,估計當真無法拏住崔憐花作為人質。便道:「崔憐花,你且出去,我今日就算落敗身亡,卻也不想給你看見!」

  崔憐花認為有理,便待舉步。呼延長壽打雷般聲音響起來,道:「別動!」

  崔憐花果然悚然危立有如木雞。

  呼延長壽又道:「你一動他就有機可乘。假如我猜錯了,我向他道歉。但你現在卻只須閉起眼睛就行了,你何須出去呢?」

  崔憐花一聽此理更為充分,便閉起雙眼,道:「對,我何必出去。我瞧不見就行了!」

  美麗的人無論甚麼樣子甚麼表情都很好看,她的閉眼動作亦是如此。

  呼延長壽心神一分,怒氣陡降。

  李隆雄健身軀一轉,第一次面對著現下名震天下的「魔刀」。

  假如對方不是憑刀威力忽然減弱,他這個身仍是轉不過來的。他頷首道:「我看見你了。以我看來,你的刀很好,而你的刀法恐怕比刀更好!」

  呼延長壽濃眉皺起,眉頭幾乎碰在一起。他道:「你走吧!」

  李隆道:「為甚麼要我走?」

  呼延長壽道:「我的刀你的劍只要一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無第三途。」

  李隆微微一怔。雖然在這等生死俄頃之際,心頭卻也不禁浮現一些往事畫面。其中有一幅是在一道瀑布邊,身子如飛燕兩邊飛躍,躍出之時劍光迸射瀑流。

  瀑流內並無任何生物可供刺殺,他刺擊的不是生命,而是水向下流的本性。

  凡水必定向下流,宇內有水皆然。這種向下奔流的本性,就藏在水流本身之內。

  換言之,敵一動我先動這種內家心訣,在武當鷹派高手來說,還是不夠的,必須比敵人意念還快才行,也就是說「敵意才動,我已先動」才合格。

  鷹派高手千里內殲殺強敵,易如反掌,自然另有秘訣心傳的。

  唉,呼延長壽說得對極了,不論是刀動或劍動,必定有一方倒下,的確沒有第三種途徑了!

  他的心雖然打轉甚至沉浸回憶往日煉劍景象,但並沒有一絲一毫鬆懈。只要敵人之刀有任何動作意念,他的劍就能夠更快攻擊。

  呼延長壽未動,所以李隆也站得淵渟嶽峙。然而何以對方的魔刀在不動之中,仍然湧出森殺壓迫力量,使人越來越覺得無能抗拒?

  莫非他簡直可以連刀都不動就殺死敵人?

  兩人對峙了至少一盞熱茶之久,呼延長壽忽然垂下魔刀,四顧一眼,然後大步走去,撿起了古舊卻鑲滿珠玉寶石的刀鞘。

  刀鋒隱藏於鞘內之後,屋中立刻恢復正常氣溫。

  李隆還無異狀,瞪大雙眼凝視呼延長壽每個動作。他極力想催激起鬥志作殊死一擊,可是已經不行了,不但全身肌肉僵硬,連真氣也凝滯淤塞。

  他終於深深嘆一口氣,道:「魔刀盛名果然不是僥倖的。我一生煉劍,卻連一劍都發不出。」

  崔憐花這時才睜開眼,欣然道:「你們不打了麼?那真是太好了!」

  呼延長壽道:「一點也不好,如果你怕看見有人死亡的話!」

  崔憐花清澈烏亮目光在兩人面上轉來轉去,然後點頭道:「你們仍然分出了勝敗生死!雖然我不希望如此,但世上之事往往如此,總是無可奈何!」

  她悄悄嘆口氣,垂頭讓長長頭髮披瀉,遮住了眼前一切景象,

  李隆微笑道:「呼延兄,我今天雖然落敗難逃一死,但心中仍然很高興!至少我眼見一個美女為我哀悼為我悲嘆……」

  男人就是這麼奇怪,其實既然失敗而至死亡,有沒有美女為他哀悼悲嘆又有甚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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