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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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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心道:「是啊!劉大人的關係與我最密切,萬一他出了任何差錯,再怎麼樣我也會跟著倒楣!」 他考慮這一層利害後,道:「好吧!陳大人,拼個挨駡,我這就去陳明!」 陳公感滿意地浮起笑容,道:「由這點可看出李大人的忠心,相信劉大人會體諒你的苦諫之意才對!」 李奉被他說得豪氣一壯,立刻自席上站了起來,陳公威見狀又道:「不論如何,我們做下人的,只要將職責做到了,也算盡了一份心!」 他的意思,無疑是要李奉將意見陳明瞭便行,應該怎麼做,由劉賓自己去決定。 這當然全為李奉之立場而設想的,因此李奉很感激地看了陳公威一眼,就離席走到劉賓的座位去。 劉賓正和陪席的知府等高級地方官談笑風生,一眼瞥見李奉恭立在身側,轉臉問道:「李奉!你不痛快地喝兩杯,跑來這裡幹嘛的?」 李奉囁嚅道:「稟大人,卑職有事陳明!」 劉賓皺眉道:「有什麼事非得現在講不可嗎?」 李奉躬身道:「是的!大人!」 劉賓雖然覺得很不耐煩,但他知道這名親隨是相府派給他的人,不能不遷就他,於是道:「好吧!你就說說看!」 李奉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劉賓突覺怒氣上湧,但一看那李奉一臉凝重的神情,遂又把怒氣壓下去,沒有當場發作出來,可是他的臉色仍然難看之至。 他霍地站了起來,向賓客微微打個招呼,然後當先走出亭閣之外。 李奉則亦步亦趨跟在他的後頭,走進一間陳設華麗的私室裡。 劉賓當中一坐,道:「李奉!有什麼事快講,我可不能撇下那麼多客人,陪你在這裡閒聊!」 李奉躬身道:「是!大人!事情是這樣的……這樣的……」 他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才妥當,劉賓已叱道:「李奉!你莫不是故意找找嘔氣?」 李奉道:「卑職不敢!事情是這樣的,卑職這幾日來,突然得到消息,發覺那芸芸姑娘的身份大有可疑!」 他話還未說完,劉賓已大叫道:「什麼?芸芸的身份可疑?」 李奉道:「是的!為了大人的安全,卑職不能不在此刻對大人有所陳述!」 對其嗤道:「放屁!當初在宣城,你們為什麼不說芸芸有什麼可疑的事?」 李奉躡儒道:「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卑職被蒙住了!」 劉賓道:「被蒙住了?哼!你為什麼不承認調查不實?你說當初你是如何調查芸芸的來歷身份的?」 李奉一時語塞,劉賓又道:「那麼?現在又憑什麼告訴我這消息?」 李奉道:「那是因為最近又獲得新的情報,才敢斷定芸芸確有可疑之處!」 劉賓恨聲道:「好呀!我看這事八成是你和劉傑三設計出來的,有意掃我的興,對也不對?」 李奉抗聲道:「大人!卑職不敢,這事的確是有根據的!」 劉賓道:「哦?你說說看!」 李奉遂將他和陳公威等人的看法,將種種可疑之處,分條細訴,劉賓一面聽,一面心裡忖道:「李奉等人實在沒有必要製造謠言中傷芸芸的,那真如依他們之言,芸芸確有令他們懷疑之處嗎?」 劉賓雖是這樣想,但他仍然覺得李奉之言,還缺乏直接之憑證,換言之,他不想單憑他們的臆測懷疑,而立下決定,以改變他對芸芸的感情。 因此李奉剛將芸芸可疑之事說完,劉賓便站起來,道:「此事還得慎重調查,在沒有抓到證據之前,我希望你先知會陳公威和劉傑三兩人,不要將事情宣揚出去,知道嗎?」 李奉的原意也是不想打草驚蛇,因此道:「卑職知道!」 劉賓欲言又止,回過頭來,道:「還有,此事只可暗中進行調查,不准驚動了芸芸姑娘,否則將來事無憑據,你們得好好對我交代!」 他這話仍然透出寧可不信芸芸有什麼懷疑的意味,李奉哪有聽不出他話中之意的道理?當下唯唯應「是」。 劉賓乃從容步出私室,回到亭閣參加宣會。 劉賓此刻心情顯然矛盾異常,因為這些日子來,他從芸芸的身上,所獲得已不是男女之歡愛,而是逾越情愛之上的另一種愛,那便是骨肉之情。 換句話說,劉賓在芸芸之面前,已完全撇出了肉欲的私念,卻尋到了父女之愛。 這種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當然是這些日子來,芸芸那憨真純樸的關愛,感動了劉賓之故。 因此劉賓原打算娶芸芸為妾的念頭,卻一變本意想收芸芸為義女的打算。 劉賓不忍心污辱芸芸這塊璞玉,她給予他的關愛及歡悅,實在不是那種男女歡愛之想可以比擬的。 因此劉賓迫不及待地想在回到京師之前,正式宣佈芸芸為義女,這是今天這宴會的真正目的。 劉賓的這項轉變及決定,不要說陳公威等人沒法感覺出來,就是芸芸自己,也依舊還蒙在鼓裡呢。 可是,由於李奉的報告,使得劉賓不能不重新考慮。 雖然劉賓盡可能不去相信芸芸抱有任何不軌的企圖,但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物,有了本身的安危,逼得他不能不信。 他回到座席之後,心中還在衡量應該信或者不信這個問題,因此臉色陰暗不定,使芸芸一眼便感覺出來。 芸芸當然不可能一眼便猜出劉賓心裡的事,但她卻可從剛才劉賓的高興及現在的疑慮兩種表情中,推測出劉賓必然被某種事情所困惑。 會是什麼事呢?芸芸心道:「不論如何,我如果能在此時令劉賓轉憂為喜,不是更能使他對自己增一份情意,增一分信心嗎?」 於是,乖巧的芸芸款款步到劉賓之側,輕輕拍了兩下掌,待眾人抑住交談之聲後,輕啟櫻口道:「賤妾不揣愚陋,為了增加諸位雅興,且容賤妾為諸位唱首小詞助興!」 她不待劉賓同意,即吩咐一班樂工調弦,在眾人歡聲之中,唱道:「殘寒消盡,疏雨過,清明後,花徑款餘紅,風招索新皺,乳燕穿庭戶,飛絮沾襟袖,正佳時仍晚畫,著人滋味,真血濃如酒!」 這是宋朝李之儀的一首詞,叫「謝池春」,詞意清婉峭茜,由芸芸的口中唱出,更是感人心弦。因此亭閣中鴉雀無聲,屏息聽芸芸唱了下去。 當她唱到「天不老,人未偶」之句時,劉賓倏地當席朗聲道:「芸芸!不要唱了!」 眾人一聽劉賓此言,莫不露出訝異的眼光,心中納悶,唱得好好的,為什麼不讓她唱下去呢? 芸芸更是被劉賓這突如其來的制止弄得尷尬萬分,手足無措。 她愣了好一會兒,不禁盈盈欲淚。 這是恥辱呀!一向呵護她的劉賓,怎麼在眾人面前叫她難堪? 她正在不知所措時,劉賓卻輕歎了一口氣,招手對芸芸道:「芸芸,你過來!」 芸芸含著委屈的淚光,應聲「是」,微低螓首,依言回到劉賓的身邊。 劉賓突然提高聲音,道:「芸芸,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要你唱下去嗎?」 芸芸默默搖首,表示她不解其意,她那楚楚動人的神情,使座中之人,無不暗暗替她抱不平。 劉賓卻笑笑道:「芸芸,你先把淚水拭淨,我解釋給你聽!」 芸芸順從地用羅帕拭去淚光,劉賓滿意地拍拍她的香肩,柔聲道:「芸芸!你可知道,李之儀的這首『謝池春』是一首描述男女歡愛相思的詞嗎?」 芸芸不知道劉賓這樣問她的用意,因此沒有回答。 劉賓又道:「你看!這首詞的下半闕:「頻移帶眼,空只憑懨懨瘦,不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間頻相見,何似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將此恨,分付庭前柳。』哪!這不正好說男女歡愛相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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