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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傅偉無言可對,只好裝著往前面瞪眼睛,藉以掩飾窘態。張明霞哧地輕笑一聲,纖指戳一下他的額頭,道:「你呀,真是……」真是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傅偉這一瞪眼睛,倒有好處,原來他忽然發現一箭之遠,一條黑影宛如星拋丸擲般順路北去,當下忙指點給張明霞看。

  張明霞的那頭白驢叫喚了一聲,陡然刮耳風聲更烈,敢情那頭神駿無比的白驢已加速飛馳,兩人坐在驢背上,生出騰雲駕霧之感。

  兩人距離越追越近,摘星手衛斯向以千里腳程馳譽武林,狂馳疾奔中,忽然發覺後面一道白線滾滾追來、心中不覺大駭,同時也泛起爭勝之念,也自放盡腳程,拼命飛馳。

  可是後面那道白線起追越近,方自懊惱,忽聽喝叱之聲隱隱傳來,心中更為之凜駭。

  只因以他們兩下的速度,尚能逆風傳聲,非內家高手不克臻此。是以已知追來之人,身手只有在自己之上的份兒。

  「我若非橫抱著一個人,決不能這樣輕易被人家趕上。」他想,念頭一掠即過,倏然斜躍開去,猛可停步轉身。

  那道白線疾趕而至,這時已聽出蹄聲急驟,昏夜中摹見煙塵大起,原來白驢四蹄一躍,硬生生煞住去勢,卻也滑出兩丈之遠才停住,故此四蹄劃起大股塵土。

  傅偉一聳身已飄落在摘星手衛斯之前,朗聲道:「尊駕夤夜狂奔,手中所持何物?可許見示?」

  衛斯一見不是沈雁飛,心中先放下一塊石頭,便和聲答道:「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因緊急事需往荊門。」

  傅偉見人家答得和氣有理,不覺哦了一聲。

  摘星手衛斯立刻笑一聲道:「兄台那頭神驢的是俊物,啊,我可要失陪了。」語聲甫歇,倏然邁步疾奔,張明霞動作也夠快的,猛一示意,白驢疾如急箭,沖出七八文遠之後,橫攔住衛斯去路。

  摘星手衛斯暗中已騰出右手,捏住三枚棗核釘,心中忖道:「妞兒竟敢攔住我的去路,先毀了你再說。」當下腳步不停,轉眼已到了半丈之內,猛然一揚右手,悶聲不響地發出棗核鏢,黑夜中三點寒光一閃,張明霞哎一聲,倒下驢背。

  摘星手衛斯身法何等快速,臉上一絲冷笑未斂,已到了白驢旁邊,驀地右掌猛撞而出,白驢肚下疾然射出一道白光,摘星手衛斯不覺沁出滿身冷汗,猛然打了個旋,從驢後斜躥出去,但覺手掌一涼,跟著屁股上被兩個鐵錘擊個正著,呼地直飛開兩丈有餘;叭噠一聲掉在地上,左手抱的沈夫人早已脫手。

  他身形剛剛落地,驀覺一陣痛楚攻心,差點兒叫出聲來。原來右掌已被對方利劍所傷,竟然削斷無名指和小指。常言道十指連心,故此縱使像摘星手衛斯那麼一號人物,也痛得險險抵擋不住。

  傅偉在那廂看得清楚,但見白驢幫著打落水狗,趁摘星手衛斯手指被削,從它後面縱過時,猛地雙蹄齊飛,正好踢在衛斯屁股上,足足把他踢出二丈有餘,不禁失聲一笑,疾躍過去。

  張明霞從驢肚下鑽出來,恨聲道:「哪廝好生歹毒,非把他廢了不可。」

  傅偉指指地上的長形包裹,道:「你去看看那是什麼,我去對付他。」

  摘星手衛斯如今已知這兩個少年男女都不好惹,若果僅是一個對一個,他也許能夠弄詭使詐以取勝,這時卻非趕快溜之大吉不可。

  當下咬牙忍痛,趕快起身撒腿便跑,傅偉一提氣,施展出蜻蜓三抄水的輕功,身形急如奔雷閃電,疾追上去,剛好三個起落,已追個首尾相連。

  可是就在他換一口氣時,摘星手衛斯拿捏時候,倏然加快速度,轉眼撇開二三丈遠,傅偉大喝一聲,一面追撲上去,一面探囊摸出一把樹葉,倏然揚打出去。

  卻見衛斯快似流星飛渡,倏然掉頭躥人一片樹林中。傅偉不敢大意,身形略挫,但立刻覺得對張明霞無法交代,把心一橫,仗劍闖入林去。

  林中一片漆黑,根本瞧不見東西,傅偉凝神傾聽,果然聽到三四丈外發出踐踏之聲,連忙躡足追蹤。摘星手衛斯真想不到敵人如此大膽,竟悍然不顧江湖上所謂逢林莫入的禁條,窮追不捨,故此行動稍為大意,讓敵人躡跡追至,到他發覺之時,文許外的傅偉已大喝一聲,黑暗中墓地飛起一道青光,電掣射到。

  衛斯本來只剩下一隻左手可資應敵,但這時卻用來捏住右手脈門,不使流血過多,故此簡直騰不出手來,但見敵人劍風銳厲,來勢威猛,只好使個無賴招數,倒地疾滾開去。

  傅偉這時仍然瞧不見敵人,僅僅從聲響下判斷;但聽地上一片暴響,已知敵人用的什麼身法,不覺冷笑一聲,急急追去。

  摘星手衛斯一躍而起,雙腳猛可盤住一棵樹,凝神屏息,動也不動,這一著亦險亦妙,險的是舍去掉能夠主動地乘著黑暗逃走之利,而等敵人自動離開,只要對方掏出火摺子照一下,立刻無所遁形。妙的是這樣做法,正好出乎對方意料之外。

  傅偉凝神傾聽一陣,仍不聞半點聲息,心中詫怪之極,想想張明霞也許會到處尋找自己,便回身而走,剛走了十步之遠,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從囊中掏出一把榆葉,揚手打出去。

  暗自忖道:「前幾天沈雁飛為了怕逃走時,會被終南孤鶴尚煌追上,故此著我們都弄了一囊樹葉,權充暗器,想不到卻在此刻派上用場。」

  其實早在他被沈雁飛追迫奪回賈捕頭的革囊時,張明霞己曾在暗中使用過這些金錢般大的榆葉,使他在當時立即又奪回革囊。

  摘星手衛斯聽到步聲出去四五丈之遠,松了一口氣,跳下地來,往南而走,猛然發現敵人又跟蹤追到,不由得大大震驚,急忙施展輕功,急奔直走。

  他到底是主動之勢,故此出了林子,已把傅偉甩後四五丈遠,傅偉忽然發了牛脾氣,使性子緊追不捨,可是摘星手衛斯向以腳程奇快稱譽武林,這時有如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亡命而逃,更覺比平常快些。

  兩人這一走,轉眼間已出去七八裡之遠,不知不覺又走回大路上,卻是南下返江陵城的方向。

  大路上一騎緩緩而行,他們兩人風馳電掣般追逐而至,馬上騎士感覺靈敏之極,就在他們瞬息將到之時,扭頭一瞥。

  馬上人振吭叫道:「是衛斯嗎?」

  摘星手衛斯奔到眼前,眼光掃過馬上之人,忽然呆住,身形頓緩,傅偉大叫道:「沈兄替我攔住那賊。」

  那人敢情便是沈雁飛,這時冷哼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傅偉手中長劍劃起一道青光,已堪堪襲到衛斯背上,沈雁飛一晃身飄到衛斯旁邊,呼地一扇掃去,內力奇重,竟然把傅偉震得斜飛開去,然後問道:「衛斯你受傷了?」

  摘星手衛斯這時才回過神來,暗笑自己做賊心虛,那是因為擄了他的母親,而又懾於他武功中之故,是以一時呆住,口中忙答道:「我掛彩啦,少莊主趕緊擋住這廝……」

  說到這裡,傅偉已大怒道:「原來是小賊碰上賊頭,沈雁飛吃我一劍。」青光一閃,已到了他身前,倏然劍上灑出寒星百十點,疾罩沈雁飛全身,沈雁飛猛然一扇劈出,又把博偉震開。

  傅偉心中大為凜駭,想道:「怎麼這廝功力如是強勁?」咬牙又仗劍猛襲。

  摘星手衛斯乃是識貨之人,見到少莊主比他們想像中更為厲害,不禁暗中倒抽一口冷氣,大聲道:「在下奉莊主之命有事北返,那廝卻在途中攔截。」

  沈雁飛大怒道:「傅偉你真不知進退,竟敢和我們七星莊作對。」說到這裡,修羅扇嗡地拍出,再把傅偉震退,這等強勁無倫的功力,連沈雁飛自己也為之驚異不已。

  傅偉明知不是沈雁飛敵手,加上旁邊還有個摘星手衛斯,更是連逃走都難,可是他出身青城派第一到客董毅門下,寧可玉碎,也不作瓦全之想,複又奮身揮劍攻去,沈雁飛哈哈一笑,修羅扇起處,化成無數扇影,霎時將傅偉困住。

  摘星手衛斯趁機撕襟裹傷,包紮好之後,大聲道:「少莊主,我去瞧瞧另一敵人。」

  沈雁飛對付傅偉已綽綽有餘,故此從容點頭道:「你可得小心,那妞兒甚是棘手。」

  摘星手衛斯往南疾馳而去,那方向竟是直奔江陵,而張明霞則在北邊,沈雁飛如果知道衛斯乃是背道而馳,必定能夠猜出他心懷叵測,因而揭破了他們的詭謀,傅偉明明看見衛斯去向,心中卻暗喜道:「那廝想是傷痛得糊塗了,走錯方向也不知道。」

  須知摘星手衛斯乃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一聽傅偉和沈雁飛的口氣,便知兩人早有瓜葛糾纏,故此他並不擔心兩下會叫破他的詭謀,目下當急之務,便是他必須趕快把瘟太歲穆銘和野馬程展喚來,以便在對方那少女趕到時,他們可以合力一下子將她打跑或者殺死。

  至於他本人則可以抽空趕緊將沈夫人擄走,這樣沈雁飛再沒有發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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