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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左冰心中一凜,長吸一口氣,他是自幼修為上乘內功之人,當下靈台一陣清淨,暗暗驚忖道:「好厲害的迷魂大法!」

  只聽見太湖陸公子道:「我將來也替你弄一副來,那珠子項鍊掛在你身上,一定比這女子美十倍不止。」

  董敏連忙道:「我才不希罕哩!陸哥哥,你知道我爺爺給婆婆定情之物是什麼?是一赤銅環兒,那時候爺爺雖是名震天下,其實兩袖清風,身上甚是不便。」

  他雖是如此說道,但女子愛好珠寶奇巧之物,乃是天性所至,偷空又瞟了那女子項上珠數眼。

  那華麗女子一招手吩咐店夥道:「來一桌全席,乾果四碟,時下水果四種,再炒八碟下酒之菜,我說全席是:熊掌、鴨舌、鹿脯、猴腦、燕窩,那魚翅、海參便不必了……」

  她邊說那店夥邊記,記到後來眼都發直了,等她說了一個段落,那店夥傻傻地道:「那熊掌、猴腦、鹿脯……都是稀貴之菜、姑娘要請客大宴麼,客人什麼時候來,如果來得太早了,小店無法準備齊全。」

  那女子一怔道:「我那裡要請客了?我一個人吃啦!」

  那店夥的心中一呆,幾乎碰倒桌上茶壺,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道:「這一桌可要花上數十兩大銀,再說……再說……姑娘一個人也……也吃……不了這……這許多。」

  那女子臉一沉道:「你囉嗦什麼?你這店子號舟山珍海味齊全,如果少了一樣,當心姑娘一把火把你這黑店燒光。」

  她橫蠻不講理地說著,眾人確覺女婦傲氣淩人,但美人無論輕嗔薄怒,蠻橫刁難,都自有一番美麗,是以並未生出反感,那店夥不由得看呆了。

  那女子又怒道:「喂,你看什麼?快下去吩咐廚房!」

  那店夥癡癡地道:「小人……小人看姑娘……姑娘生得實在好看……」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自樂了,左冰心中暗暗替那店夥擔憂忖道:「這刁蠻女子,怎容得這小子口舌輕薄,一定會大發雷霆。」

  但等了一會,卻只見那女子笑嗔道:「呸!你懂得什麼好看不好看!」

  店夥唯唯諾諾下去了,左冰心中忖道:「這女子不知是何路數,看她一身打扮,實在是像來自深宮的金枝玉葉,但行事之間漫無法度,全無皇家閨秀之氣派,這倒奇了。」

  那女子無意間又瞟了左冰一眼,臉上笑意盎然,神情又似善意,又似嗔嗔,左冰被她笑得不自然起來,心中頗為不安,那女子轉頭對董敏笑了笑,逕自走上前去。

  董敏臉色微變,雙目凝視那女子,看她有何舉動,這百忙當兒還不忘注意那心上人陸公子的表情,只見他臉上淡淡然毫不殷勤,心中不由一喜。

  那女子走到董敏桌前,自己拉出一張椅子竟自坐下,董敏冷冷地道:「不知這位姊姊有何貴幹?」

  那華服女子笑道:「我見小妹妹生得像花一般好看,便忍不住前來瞧個清楚。」

  董敏見她年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居然以老賣老,而且大凡像董敏這般半大年齡的少女,最忌別人以小孩視之,當下心中有氣,正待發作,但見那女子笑靨如花,語氣友善又稱讚自己,實在罵不出口來。

  那女子笑道:「小妹子,你放心,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你心中愛的寶貝兒,別人說不定視為敝履,連瞧都不用瞧一眼。」

  那語中十分露骨,眾人見這兩個美極少女鬥心鬥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希望看個熱鬧,那本來已自用完飯的客人,都坐定不走。

  董敏勃然大怒,小臉脹得通紅,沉聲道:「咱們可認不得姑娘,也不敢攀這交情,你……你請去用飯吧!」

  那女子雖和董敏只相差一兩歲,但舉止卻極是老練,她

  小妹子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你有個天下最最了不起的爺爺,還有一個像神仙的婆婆,是也不是?」

  她說到後來,聲音漸漸放低,董敏心中一驚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那華服女子道:「我可知道得清楚,這小子姓陸,唉,這樣的傻小子,偏有這等福氣,真叫人心中好生不服也。」

  陸公子臉上一紅,但他系出名門,自幼家教極嚴,怎能和一個女子鬥口爭長短,當下哼了一聲,一言不發。

  董敏再也忍不住罵道:「你是什麼意思,有意找碴兒麼?姑娘可不是什麼好欺的人。」

  那華服女子只是打量著董敏,口中連聲贊道:「好一個玉貌姑娘,偏這生性這樣純潔多情,唉,如果有這麼一個姑娘替我梳頭,這一輩子也夠啦!」

  她聲音說得極低,董敏心中更是一驚,臉色愈來愈紅,暗自忖道:「我替陸哥哥在小溪邊梳頭的事也被她瞧見了,這女子跟蹤我多時,我怎麼卻未發現?」

  那華眼女子道:「小妹子,我真羡慕你能夠如此一心一意去愛那小子,你喜歡我與這珍珠鏈是不是,便算大姊姊送給你賠嫁之物吧!」

  她說完伸手解下項上珠鏈,放在桌上,董敏心中更是又驚又惑,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道:「這珍珠鏈子雖是價值連城,但如和小妹子一片純真的一顆心比起來,那又微不足道了,你推辭也是沒有用,姊姊想要做的事,從來都不會放手的。」

  董敏搖頭道:「那你這次可不行了,你我素昧平生,再怎樣我也不會接受你這名貴之物。」

  那華服女子笑笑不語,起身便走,董敏急叫道:「且慢!」那華服女子搖頭道:「我決定之事,從無人能夠改變。」

  董敏是少女脾氣,她雖極愛那珠練,但她生性並非愛好虛榮之人,這時少女性子一使,那還想到這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便是萬里錦繡河山請她去當皇帝,她也是不暇多顧了,當下拿著項鍊,趕上前硬要還給那女子。

  這時整個酒樓客人都呆了,先前因兩人低聲說話,是以並不知他們談些什麼,後來見那女子拿出珠練,人人屏息聚神觀看結果。人人心中都想世間竟有這等怪人,這等珍貴之物送給素昧平生之人,而別人竟不領受這般情,當真是天下奇聞了。

  那女子臉色一變怒道:「你受是不受?」

  董敏搖搖頭道:「偏偏不受。」

  那華服女子大怒叫道:「那別不識好歹,你當我這玩意兒沒有人要麼?」

  董敏倔強道:「管你有人沒人要,我便是不要。」

  那華服女子兇狠狠瞪著董敏,那陸公子走上前來,怕那女子突然撒野,董敏猝不防要吃大虧,左冰也是暗間戒備,心想這女子實在邪門得緊,如果她陡然動手,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觀。

  那女子怒視董敏,過了一會,忽然目光柔和下來,雙眼中充滿了懇求,半晌低聲道:「小妹子,我求求你給我一個面子。」說到後來,竟是語音發澀,秀目中孕育淚光,董敏心中一軟,歎口氣道:「你真是怪道得很,這樣名貴之物,去買些錢豈不甚好,偏偏要送我,這是幹什麼了。」

  那女子一喜道:「小妹子,那你是答應了。」她笑嘻嘻地又道:「小妹子,除了你之外,又有誰有資格戴此?」

  董敏這人天性最是吃軟不吃硬,她見那女子楚楚可憐求她,心中再也硬不起來,收起那串珠道:「多謝姊姊,請教姊姊尊姓大名。」

  那女笑笑道:「名姓乃身外之事。何足掛齒?」

  董敏也頗乖巧,當下也不再追問,半晌道:「姊姊!咱們共飲一杯,以祝你我相會之緣如何?」

  那女子拍手叫好,伸手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黃酒,舉杯一口飲盡,董敏喝酒,從來只是沾唇而已,此時不願失了面子,拼著一條命也是一口飲下。

  那女子豪爽地道:「小妹子,你我一見如故,異日有事,愚姊自當效力,我送你一件物事,你行走東南沿海,只要示出這玩意兒,包管一路上管吃管用。人人像接公主娘娘一般善待你!」

  董敏也不推辭,她這人最是異想天開,此時既有心和這女主相交,便不再俗套客氣,伸手接過,原來是塊碧翠玉牌,放在手中,泛泛生輝。

  陸公子在旁一見這王牌,當下神色一變,半晌道:「姑娘來自東海?」

  那女子哈哈大笑道:「你這傻小子見識倒還不差,糟了,糟了,我可露出底來,我是真心和小妹子結交,你可別庸人自擾,推三阻四,大家都是無味。」

  她說到後來,只見董敏顏色不善,心知自己所言辱及那傻小子,是以這個寶貝姑娘心火了,當下心中一陣感觸,悵然不樂忖道:「咱們吃飯了,這便走啦!」

  轉身向那女子道:「姊姊,咱們這便別過。異日有緣,一定會在江湖上再逢。」

  那女子道:「妹子珍重!」

  她目送董敏兩人走下酒樓,影子消失在街心之中,忽然悲從中來,感覺哽咽無語的滋味,過了一會,整桌菜肴都陸續送上來了,她用筷子隨便拾吃了幾口,拍手便找店夥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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