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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過了半個時辰,一個苗條少女也走進林了,她肩上停立著一支碧翠的鳥兒,正是莊主女兒,當她看到錢冰安然睡在樹下,險上像一個孩子般毫無憂慮,不由瞧得癡了,心中對他又是羡慕,又是驚奇。

  她站在錢冰身畔好半天,口中自然自語地道:「這人一表人才,看起來聰明絕頂,可是偏偏好像事事漠不關心,連伐木的粗活也幹了,真不知是何路數,難道是外表聰明,其實胸無點墨,是以到外流落,無棲身之所?」

  但轉念又想道:「不對不對,他上次初見我時,那幾句對我的話真是句句珠璣,好像瞧透了我的心事,笨人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她想了一會,也不得要領,原來她早知錢冰留在莊中作工,暗中觀察了他好多次,總是不得要領。

  忽然錢冰轉了個身,她怕他醒來瞧見自己,連忙快步走了,心中卻老是惦念此人,走得兩步,又回頭瞧了一眼,擔心錢冰睡中著了涼。

  她肩頭小鳥兒忽地尖聲長鳴,振翼飛到一株大樹之上,尖爪一抓,從樹皮中抓出一條烏色硬甲條蟲,歡叫幾聲,吃得津津有味。

  莊主女兒忖道:「自從碧球兒被我收服以來,這為害檀木最厲害的鳥甲蟲早已絕了跡,不知那裡又生出來,碧球兒又有美食可吃了。」

  她見碧珠兒吃得津津有味,卻是淚若泉湧,一時之間甚是憮然,想到前年一場鳥甲蟲災,錯非碧珠兒晝夜大發神威,這千年古檀林便要全部枯萎死去,爹爹經營的巨木山莊也便是有名無實的了,想到為了捕捉碧珠兒,巧救了那人兒,結果自食苦果,最後又想到樹下的錢冰,心中對他實在頗有好感。

  她呆呆出了一會神,心中啐道:「無端端又胡思亂想,真是好沒由來,難道我吃的苦頭還不夠麼?」

  她輕步歸去,遠聽得鼓鼓喧嘩之聲,知道二人們又在唱戲作樂,心中更是淒切,也不願回家,逕自往莊錢明湖去看荷花去了。

  錢冰睡了好久,忽然耳畔聽到一陣豪邁的笑聲,他在睡意朦朧中,只以為是路上結識的白姓少年到了,心中一陣歡喜便自醒了,日影西偏,四周並無一人,他定了定神背後腳步聲起。回頭一看,那裡是那白少年,倒是對待自己甚厚的黑大哥敞胸醉步行來。

  錢冰站起身來迎上前,遠遠的便聞到一股酒氣沖鼻開來,那黑大哥見到錢冰好不高興,伸手抓住錢冰雙臂問道:「錢老弟,你怎麼不喝酒瞧熱鬧去?」

  錢冰笑道:「我吃得差不多了,一個人出來清靜清靜。」

  黑大哥道:「年輕人不好熱鬧的倒真少見,錢老弟。不是我以老賣老說你,年青人總該開朗,拿得起放得下。有什麼心事只管說出來,咱們大家來設法總有辦法解決。」

  錢冰笑道:「多謝李大哥好心,我實在是沒有什麼心事。」

  黑大哥不住蘑菇,錢冰真是哭笑不得,只有趕拉開話題道:「大哥酒喝多了。趕緊歇歇吧!」

  那黑大哥的拍胸道:「笑話。我李老大當年一口氣喝下二斤上好汾酒眉不皺,面不紅,說學識我李老大不成,說酒量,嘿嘿:那可是一把上上好手。」

  錢冰應道:「大哥,這裡的哥兒們那個不知。」

  黑大漢哈哈笑道:「好說,好說,老弟,咱們莊主什麼都好,就是一點不好——你道是什麼?」

  錢冰搖搖頭,李大哥道:「每次他請咱們喝酒,都是紹興酒,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只應大杯大杯喝燒刀子,那紹興酒,便是數十年的陳年花雕,也是給娘兒們潤喉的。」

  錢冰含笑點頭,那黑大哥愈吹愈是興致,全是想當年如何闖蕩江湖,如果白手成家立業。不時提起一些人名,好像錢冰也熟悉這些人一般,說到得意之處,反來覆去重覆好幾遍。錢冰道:「黑大哥醉了。」

  黑大哥連聲否認,仍是喋喋不休的談著他自己少年之事,錢冰扶他一把道:「黑大哥你先回工棚休息一會再說。」

  黑大哥口中連道:「我不累,我不累,我還沒有說完。」

  錢冰道:「好,好,歇歇再說。」

  大哥口中猶自強辨。身子卻支援不住,錢冰半扶半拉將他拖回工棚,一倒在床上呼聲大地,沉沉睡去,錢冰只覺手一涼,兩滴淚珠滴在手背上,低頭一瞧,黑大哥眼晶瑩閃著淚光。

  錢冰心中忖道:「這人熱心一世,表面上歡樂無憂,其實心中寂寞得緊,難怪他如此的好交友,原是內心空虛呀!」忽然背後一個工人道:「老黃,你別瞧那衣衫華麗的小夥子年紀只有一點了兒大,本事之大,名頭之盛,真是江湖上人人皆知。」

  另一個工人道:「別聽老孫吹牛皮,人家是莊主的親戚,不是大官便是大富的後人,怎會是江湖上人?」那起先說話的叫老孫,聞喜急道:「李大麻子,你曉得個屁,老子親眼看到的事,怎會是假的?」

  李大麻子道:「你胡亂捏造事實,當心莊主知道了,打碎你的飯碗兒。」

  他人雖生得又醜又麻,可是一口道地的京城話,卻是動聽悅耳,那老孫被他一再相激,現也忍不住破口罵道:「那個撒謊便是他媽媽龜兒子,要是自個兒沒見識,乖乖作個卵蛋,躲在一邊替老子安分一點!」眾人一陣哄笑,那老孫道:「此事我不該講,偏生李大麻子這龜兒子不信,說不得拚老命也要講出來。」

  眾人見他臉色鄭重,都凝神而聽,老孫道:「去年也是這個時候,有一天我在川南收購藥材,正從山裡往回走,忽然前面兵器聲,我心中一奇,也不及考慮安危,競跑前去看個清楚,各位哥子,你道如何?」

  眾人聽得起勁,不由齊聲問道:「如何?」

  那老孫道:「我一轉過山上彎路,只見白光亂內,全是劍光刀影,我心中這才感到害怕,尋一個隱身之處,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再偷偷探出頭來仔細一瞧,瞧了好半天,才從刀光中瞧清,只嚇得魂都飛了,哥子們,你道如何?」

  眾人齊聲道:「如何?」

  那老孫道:「我一轉過山上彎路,只見白光閃動,全是劍光刀影,我心中這才感到害怕,尋了一個隱身之處,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再偷偷探出頭來仔細一瞧,瞧了好半天,才從刀光中瞧清,只嚇得魂都飛了,哥子們你道如何?」眾人齊聲道:「如何?」

  老孫道:「原來是五個人,五件兵器招呼一個少年人,那五個人中,有一果頭陀雙額突出,好像生有角一樣,這不是人傳川康邊境橫行十餘年,未遇到對手的川邊五虎的大哥雙角頭陀麼?川邊五虎,各位也不知,在咱們四川可說是人人皆知,連小娃夜哭,只要做爹娘的要提出這五個凶神名頭來,都嚇得不敢哭了。」

  眾人之中,有一個工人附合他道:「川邊五虎是西南一霸,橫行多年,聽說連官府全懼他們,和他們勾結上了。」

  老孫接著道:「我見是川中五虎,更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呼半口,別說再探頭偷看了,待了也不知好久,天色漸漸黑了,忽然兵刃聲止,我又等了半頓飯時間,這才敢抬頭出去看看情形,只見那少年正在路旁草上拭劍,川邊五虎全部倒在路上,一動也不動,那少年拭完了劍,插在鞘中口中喃喃道:「聞名不如見面川邊五虎如此濃胞,怎能混出這大萬兒?說罷頭也不回便走了。」

  他停了停,李大麻子道:「後來怎樣?」老孫微微一笑心中大感得意,清了清喉嚨道:「我輕輕爬了出來、只見那五人橫在地下一排,每人都還有氣息,再上前一看,樹上端端掛了十支耳朵,血淋淋用松針釘住在樹身上,各位想想看,那粗可合圍的松木有多堅實,這少年松呼便能將耳朵釘住,這是一種什麼工夫呀……我當時驚得合不攏口來,忽然見五虎中一個人身子動了動,心中一怕,沒命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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