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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依呀!」

  這扇鐵門他開得特別緩慢,他眼睛麻木的向內裡望去,習慣的他以為內中必又是擠滿著一堆,一堆那形同枯槁的囚犯。但他突然似受著震駭。

  「嘿!是……」他扶著門柄,只能說了這兩個字,一陣眩目的暈昏,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要僕倒。

  屋內盤膝坐著一人,花白鬍鬚似亂草般掩遮去他整個面頰,滿是魚紋的眼角,鬆弛的肌肉,但仍隱隱發射出一種威嚴氣質,而這種威嚴氣質正是憶君身上所特有的,所獨具的。

  此人身後直立著一身軀特別高大的漢子,雖然長久的折磨使他英風消耗殆盡。但那修偉的身材,寬廣的肩腫和骨架,使人一望卻知必是個英雄人物。

  樓襤的衣衫幾乎從這兩奇特之人身上腿落,憶君在卓立的大雙肩胛上發現了一些東西,一些足以證明某種事實的東西。

  「看,斑痕!」他強自鎮定地向自己講:「二哥十四歲時與老虎肉搏所留下的痕……唉!」

  地緩緩踱了進去,輕輕地似乎怕將兩人吵醒。他還記得父親一點模糊的形象,但這盤坐的老者那像他父親啊——他還記得古強健碩如獅的形象,但這卓立大漢那有一點似他所記得的但他卻確實知道,這兩位就是他所要尋找之人了。

  憶君雙手輕柔地在兩人鼻樑上一陣推拿,靜靜地等待著兩人清醒——在一刻憶君幾乎已經忘記自己處身在何險境,他注視著這即將清醒過來的兩人,心中既難過又高興。雖然這兩人此刻的模樣,對他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近乎兩個世界的人,但那一種親情的天性,將他與他們拉得很近很近。

  突然盤坐的老者眼睛漸漸張開了,在僅僅露出的一絲眸子之中,是如此黯淡無光彩,又像是迷蒙著一層水氣,使他費力地向外看著——「強兒……強兒,你……你聽見這簫聲嗎?」他斷斷續續:「吹得真好啊!除了陸大哥還有誰吹得了這樣好?」

  憶君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他想大喊,但聲音梗塞在喉管,只能啞啞地響了兩聲,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了。

  「強兒!強兒!你在哪裡?」老者繼續喊問,顯然他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或許是他受的創傷太重了,只聞他又低呼道:「這會是夢嗎?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聲音居然在死前三日聽到,唉,這是真的嗎?」他似乎還在回味著剛才極盡溫柔的策聲,嘴角又浮起那滿足的笑意。

  憶君不敢打擾他,雖然憶君很想告訴他:「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的,你的兒子憶君已經來救你了,剛才的簫聲就是他吹的呀!

  除了君兒外還有誰能及得上像陸伯伯的好呢?」

  憶君只覺淚水儒儒,此時他沒有帶面巾,順手用衣袖拭去淚水,將那管白玉策緩緩再拿了起來。

  「嗚嗚!」

  尖細而又柔和的策聲再度升起,這一次內中包含著只有歡愉,無限的歡愉,任誰聽起來也會覺精神為之振奮,為之陶醉,所有被催眠的人聞著這簫聲,不多時刻竟一個連一個地蘇醒。

  卓立修偉的大漢也清醒過來,他似對眼前這弄簫童子一絲毫也不覺得驚奇,只懷著讚歎的聲音道:「除了陸叔叔還有誰能吹得如此好?」他被這歡樂愉悅的簫聲吸引得忘其存在,邁開大步逐漸向憶君靠攏來。

  「強兒,別打擾他!」盤坐的老者帶著一絲責備的口吻說道,立刻就沉緬在這優美而恬靜的樂聲中。

  「強兒」一怔,依順地又步回老者身後,張著對失神的虎目,欽羨地看著這弄簫少年。

  憶君覺得自己又回復到幼年時代。樹下避暑,馬上馳騁,掛月峰上偷偷練功,這些令他終生不忘的片斷,像一張張活生生的圖片,泉湧地在腦海中出現。而且父親,兄長不也是仍坐在前面傾聽嗎?忽然間簫聲高拔,在那低沉的音韻中隱隱透出殺伐之氣氛。

  像是千古無敵的英雄,手中握起了百載難逢的寶劍,然後自然地那麼一揮,立刻天地為之震動,風雲為之變色。

  鐵屋內的另兩人臉上懼是激動的神色,這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雄風,在他們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嗚」最後一聲銳利音符消失了,但餘音嫋嫋何止繞梁三日而已!

  「你是誰啊?」那大漢終於問話了,他沒有發覺屋外的蜈蚣幫一個個都如死屍般躺在地上,他僅牢牢地瞪著憶君手中的白玉簫,語音發顫,又吐出一句:「爸,你看這白玉簫……」

  憶君悲哀地想道:「父親,二哥都不認識我了,唉!說來也快十年了,十年之中變化有多麼大啊!」

  老者沒有說話,他一直看著憶君帶著微笑的面孔,他像在欣賞某件曾屬於他的珍貴寶物,而這寶物失落太久了,久得幾乎使他快遺忘了。

  「這是夢啊!」老人重複地說著這話,但憶君看得出他內心是多麼高興。

  門外湧塞著一百余人,全是從破壞的門戶走出,聞著簫聲而聚攏來的。當每一位看見憶君那似金童般神光照人的容顏,不禁要相信世上有仙神之說了。

  「這不是夢啊,爸,二哥!」憶君露出最動人的笑容,白玉策在手中上下被撫弄著,猶如十年前他在父兄面前的模樣般。

  老年人幾乎一直在夢幻中,聽著這話,他帶著懷疑的眼色,說道:「你是誰,難道會是君兒,啊!你與憶君真相像呀!」他懷疑的並非是面前是這人是憶君,而僅僅是這突來的如夢般的境界是否真實的。

  「我是君兒啊!瞧,我已經長大啦!」憶君從地上立起,仰了仰頭神色倒有些得意。

  「你是君弟?那麼……那麼……」一直挺立的大漢也懷疑著。

  憶君的眼淚險些忍不住要湧出來,但他全力克制住,他不願在如同廢人的父兄前露出過多的悲傷。

  「你,二哥也不認識我了嗎?十年來我變了這麼多,但我來接你們回去了!」憶君的手緩緩向老者伸去,說道:「爸,讓我扶你起來吧!」

  這老頭子突然淚水撲簌流下,牢牢地握著憶君伸來的右手,泣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君兒,一定是君兒,即使你不是也別告訴我你不是,啊!天呀,我多想你啊!」

  憶君再也忍不住淚水,他反手也緊握住老者的雙手,拜至地上,泣道:「爸,不孝兒憶君終於見著您老人家了,我也多想您啊!大哥……大哥也快來了。」

  突然老者全身一陣顫抖,像全身陡地消失了力氣,頭緩緩低坐下來,緊握的雙手也緊放鬆開了。

  「爸!」憶君輕喊一聲,立刻他醒悟到父親已被點了天殘重穴,那還能承受得住這番刺激。

  他微微一笑,想到:「這天殘穴我卻是解得!」立刻見他盤膝而座,從雙掌運足真力往老者腦海揉去。所到之處氣氣絲絲上騰。緊跟著老者蒼白的臉頰紅潤起來,雙目也再度張開。

  「君兒,君兒確是你嗎?」老者喜極而泣,臉上露出似春陽般和煦的笑意,說道:「想不到我古義秋今日得再見親人,唉!這苦也受得太久了,君兒,你先將這些朋友的瘤疾也解了吧!」

  憶君看看身後那一百多人,面上稍微露出點為難神色,但一閃即逝。立刻座盤在地,令那些人一個個從他身前經過,以他絕頂的內功真力,將那久被封窒的穴道一沖而破。

  幾乎經過兩個時辰,憶君俊美的臉上已顯出疲憊萎頓,終於將所有囚犯被點穴脈—一解除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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