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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王慧君被他看得臉泛紅潮,悄聲說道:「謝謝相見,小女子自應節哀。」

  義秋突然暴笑道:「哈!奇怪,從往關外遊騎以來,倒是第一次聽人叫我相公,哈!」

  原來義秋打扮似關外牧人,長像又威武不屈,你想,誰會稱他相公。

  旁人都被他說得笑將起來,終於掃去不少悲哀氣息。

  此地離豐城只有二、三日路程,且幸天氣還很冷,屍身在數日之內,尚不會腐臭,於是五人將王惠亭屍身包在車內,裡面放些冰雪,啟程向豐原而去。

  在途中,述一與義秋無所不談,不消一日兩人惺惺相惜,竟結拜為兄弟。

  然而述一心中卻有事甚為痛苦,因為他天性不善與異性打交道,整日中難得與王慧君談上兩句,而他心中又深深愛上了他。

  述一冷眼旁觀,只見義秋笑語如珠,向王慧君講述著江湖奇特故事,常逗得王慧君抿嘴微笑。他知道義秋也愛上了她,而慧君對義秋也別有青睞。

  且說這日五人兩車行至一條河道邊,天色已暮色垂垂,人馬都疲困異常。大家決定就在此地宿慈一宵。立刻四個男人忙碌起來,搭營的搭營,生火的生火,曠野無人之地上,響起一片喧嘩聲。

  突然述一發現王慧君步出車轅,輕盈地向河邊走去。述一的目光被她吸引,偷偷地跟隨著她,一直後她踱到岸邊一青石上,接著慧君拿把梳子,沾著溪水細細地梳妝起來。輕柔的秀髮,披在肩上隨著手勢飄動,本來就麗絕人寰的芙容。經溪水一流,更顯得容光煥發。

  陸述一心神俱喪,從懷中摸出白玉簫,緩緩吹出輕快樂聲,本來他技巧已臻上乘,再加上此時心境特殊,更吹得直如仙樂飄飄。

  起伏的簫聲,微迥的旋律,好像一個勇敢的騎士,輕快地繞著自己愛侶,獻出盾、矛,還有自己的心,然後兩人親蜜的擁著,跳著,忘去了一切煩惱憂慮。

  當一個對樂曲有了深切感受,深切瞭解,而能將自己全部情懷,溶於聲韶之中時,就會特別感覺到樂曲的優美。

  像神簫客陸述一,心中正是萬縷情絲,牢牢被王慧君系住,然而他又明白王慧君甚可能根本不愛他。尤其像是這種單方面相思,更容易使人激動地述出自己心聲。

  陸述一十指輕撫著白玉簫,柔和溫馨地簫聲,從那白玉管發出。只見他兩眼滿含企望,滿含情意地注視著王慧君,這時也不知是鼓了多大勇氣,才能吹奏出這首「長相憶」。

  曠野上,四男一女俱呆呆地坐在雪地上,在他們腦中一定都浮現著他們心目中永遠難忘的人兒——像王慧君此時,面上時歡時悲。當陸述一簫聲高吭而愉快之時,她目光溫柔地射向那黑衣大漢——古義秋——而古義秋又何嘗不如此呢!當簫音低沉而如訴時,逝去的王惠亭而活現在浮動在王慧君面前,於是悲哀訴陰影,又罩在她美麗的臉上。

  陸述一吹啊!吹啊!連自己也被簫音陶醉,因為他本身也未曾聽得自己吹過這樣好。只見他目光透露出幸福光芒,可知他一定是正幻想著,在與心目中之情侶,翩翩起舞,共渡那快樂生活。

  整個大地似蘇還睡,除了小溪中,冰雪流動衝擊,發出些微聲響,與陸述一相應相事外,一切都是寧靜安祥,天上浮雪,也像是留戀於空中,不忍驟離這百世難聞的音終,而相堆相疊。

  四人俱被他如仙如神般簫聲,吹得如癡如醉,一個個心神隨著旋律邀遊縱橫。述一越吹越起起勁,在急快的韻律裡,像是那英勇騎士對那美麗的女子,述出他是如何如何的愛慕著她,願為她犧牲一切!一切!甚至生命。

  這也正是陸達一的心聲啊!陸述一終於像作了英勇騎士,用簫音,向王慧君表達出自己情感。

  陸述—一曲終了,郝顏地收起白玉簫,因他知道王慧君聰慧異常,必定能瞭解他那一曲中,說出了什麼意思。

  王慧君恍如置身仙境般醒轉,臉上帶著似悲似喜表情,喜的是居然陸述一能吹出如此高妙的仙音。悲的是——那只有她曉得了。

  「音有妙面難賞,曲有高又寡和,陸大哥,你吹得真好啊!」王慧君冷冷贊道。仍繼續梳洗秀髮,不再言語。

  述—一顆心沉下去了,連他自己也不知沉到了多深,王慧君的冷冷讚美不正是等於說:「我不愛你。」這不是完全絕望了?

  義秋對音韻不太瞭解,也不明了陸達一已向王慧君示過愛意。發聲贊道:「大哥,吹得真妙,小弟雖對音律一竊不通,也能聽出內中包含有深意,但我卻解釋不出,大哥你能告訴我其中有啥意思嗎?」

  陸述一早心灰意懶,苦笑地搖搖頭,義秋看到他頹喪模樣,於是求助似地看著王慧君。

  哈!巧不巧!王慧君也正睜著秀目,臉紅紅地瞪著義秋,好似責怪義秋的不知趣。

  義秋碰一鼻子灰,但他天性豁達,自打個哈哈下臺收場。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切又回復正常。只是陸述一與王慧君之間,更形冷淡,終日難得談上一句。

  述一心情沉重,整日神思恍惚,拿著簫欲吹還罷。義秋也看出陸述一有些失常,關切地問道:「大哥,有地方不舒服嗎?到耳室內去想息一下可好?」

  陸述一從種種跡象看來,義秋與慧君已深深墜人情網。不但自己愛情形將落空,況且情敵是義薄雲天,親逾骨肉的拜弟。

  要知陸述一長居武當山上,師兄弟、師傅輩們都是些道士,平日難得言笑。下山後碰上義秋這樣知己同齡伴侶,怎不會對他友愛有加。

  陸述一勉強作出個微笑,說道,「秋弟,咱們將王姑娘送返家後,連袂至江湖上闖蕩個痛快可好?」

  義秋直爽地答應焉,而述一也似乎有能將他們拆開一時,稍稍有些報復性的快感。

  第二日已到達王慧君的故居,王慧君家除了少數親人外,也別無家產。陸述一待埋葬了王惠亭後,即催著義秋速上道。

  王慧君深知述一尚有些恨自己的心意,也不加挽留,只殷殷叮囑他倆遊俠倦後,再至豐城來看她,義秋雖然生性豪放,也互道珍重,灑淚而別。

  晃眼兩易寒暑,自述一與義秋別後,每日惹君都倚於窗檻上盼望他們歸來。當然這個盼望,絕大部分是站在義秋份上。

  果然有一天,陸述一與古義秋翩翩歸來,並且古義秋娶了慧君,將她接至關外古氏牧場安居下來。

  原來在這兩年中,述一與義秋雖在江湖中揚起萬兒。被道上美稱為「二神」,但是兩人心情都很沉重。

  義秋眷戀那溫柔的慧君,而陸一卻深深漸愧於對義秋付出的自私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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