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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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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輕輕嗯了一聲,屋簷下的一方只覺全身象觸電一樣震顫;耳中卻聽到白冰忽然坦然地說道:「丹妹.我告訴你不要緊,我……我這是專門來——來瞧瞧芷青大哥的……」 司徒丹喜叫道:「我知道啦,你見大哥不在,便想趕回家去,白姐姐,我瞧大哥他們就要回來啦,你就住這多待幾天,幹麼要匆匆忙忙像是躲避什麼人似的?」 白冰幽幽歎了一口氣,在屋內,她輕輕撫摸著司徒丹的手背,悄然道:「不,不,你不會明白的。」她默默暗道:「誰說我不是在躲避什麼人?那……那多情的眼光,我真怕,真怕再碰見那多情的眼光啊。」 在屋外,一方驟然好象被重重地打了一棍,胸中有一股難言的氣悶,使得他無法保持住清靜,他顧不得有沒有弄出聲響,蹌踉地退後,退出了那段簷廊,然後飛快地轉身奔去,他的身形像是一個醉漢,一口氣跑到那假石山後面的亭子邊,他頹然地抱著了那朱紅色的圓柱。 這像是夢,像是一個惡夢,但是他知道,這是真的,這是事實。 他緩緩抬起了頭,從那模糊的淚光中望著那昏而柔和的燈光,那光圈變成了一道道輻射狀的光芒,親著那天穹是無比的黑和無邊際地深邃。 於是他仿佛又看見了那金碧輝煌的少林寺,曉霧迷朦中的白衣姑娘,那枯黃的草原在那纖細的足履下霎時間變成了簇簇錦錦的野花……那風搖蕭蕭的竹林,清澈淙淙的小溪,小溪中天仙般的倒影,那白玉般的小手優美地拋擲著圓滑的石子,那交錯如網的漪漣蕩漾…… 於是他抬起頭來看,看漆黑的天,天上除了黑以外什麼也沒有,連星星都不肯瞧他一眼。 他緊閉上眼,那痛苦的淚珠迸了出來。這時候,忽然一支溫暖的手拍在他的肩上,他回過頭來,忍不住驚叫道:「卓方,啊,是你!」 卓方低沉地道:「二哥,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結束麼?」 一方驚道:「卓方!你也全聽到了?」 卓方點了點頭,他緊緊地握著一方的手,一方忽然之間覺得一生中從沒有比這時候更需要卓方的了,他也緊緊地握住卓方。 卓方堅定地說:「二哥,我們應該慶倖……大哥比我們年長,我們還是年幼的孩子啊,是嗎?」 一方擒住了淚珠.望著這堅強的弟弟;卓方說:「象那曉霧暮雲一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二哥,我們應該慶倖,即使——即使沒有大哥,我們——我們倆人怎麼辦?怎麼辦?」 這話像是浮沉宏亮的鐘聲使一方渾身一震,是的,即使世上沒有芷青,他們倆人又怎麼辦? 卓方幽幽地說道:「二哥,老天爺對我們真好啊,還能有比這樣的安排更——更好的麼?」說到「更好」兩個字,卓方忽然轉過頭去,一道瑩亮的淚水沿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滴在他堅強的胸前,他緊緊握著一方的手,在心底裡說:「大哥,祝福您……」 ▼第十六章 箕豆相煎 大宋高宗的第十二個年代又過去大半了。 在北方,那該是已經開始飄雪了,但是那江南的臨安,只是開始有些寒意罷了。 臨安的城垣矗立在淩晨的霧氣中。那城牆雖然很高,但卻顯得有些凋敗,和城中皇宮的屋宇輝煌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東市的「野味肉店」剛打開了木板門,一個鬍子花白的老漢正用鐵鉤把一支支拔好毛的山雞野兔掛上門鋪,他一面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一面把東邊的窗戶打開。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皚皚的屋背,他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啊,昨夜打霜了。」 這是今年臨安第一次的霜,這老兒呆呆望著那潔白的薄霜,過了好半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低聲吟道:「胡未滅,鬢未秋,淚先流,此生誰料?心在故園,身老臨安!」 「唏律律」,一聲駿馬長嘶,這老兒連忙住口,走到門前一看,一面招呼道:「晦,黃老兒,有沒有新鮮的兔肉?」 這老兒笑道:「啊,原來是何大爺,今兒怎麼這麼早啊?」 何胖子皺眉道:「嘿,今天沒空跟你瞎聊啦。丞相府裡昨晚半夜來了兩個客人,聽說其中之一是丞相的親哥哥,丞相陪他聊了一夜啦,一大早又要野味下酒——嘿,我問你可有兔肉?要上好的——」 那老兒拿起鐵鉤道:「有,有,您瞧這兩只好罷?」 何胖子抖抖馬鞭道:「好、好、快些包好,丞相等著要下酒哩。」 那老兒手忙腳亂地拿乾淨荷葉把兔肉包了,送上馬車,何胖子跳上車,一抖鞭,車輪滾滾,疾馳而去。 那肉店老兒摸了摸鬍子,喃喃道:「秦檜還有個兄長?俺老黃在臨安住了這多年了,可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秦檜還有一個兄長?」 臨安城東,那座雕龍漆鳳的大公館,正是當今丞相秦檜的宅第。 六更未交,路上行人還稀少得緊,但在府中後院密室中,丞相秦檜正在據案和兩個粗布灰袍的老者談著。 密室的門窗關得緊緊的,一切下人侍從都被摒退,室中暖意洋洋,不時飄來陣陣酒香。 秦檜坐在太師椅上,他舉杯向方桌對面的兩人道:「嗨,咱們先幹一杯!」 方桌的對面坐著一個瘦削清瞿的老者,老者的身旁卻坐著一個白髯老和尚。 秦檜一口幹了杯中之酒,舉壺再倒,但是壺中已空,他放下空壺,眯眼對那和尚笑道:「大師來自西域,不遠千里,亦將有利於吾國乎?哈哈哈。」 那老和尚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嘴道:「俺苦和尚但只喝酒吃肉,旁的事清,嘿,你問他吧。」說著指了指身旁的老者。 秦檜觸了一鼻子灰,大笑解嘲道:「大師乃佛門奇人,快人快語——」 接著轉頭道:「嘿,大哥,前回你不是說什麼首陽大戰,又說什麼青蝠劍客,現在可早該打過羅,結果如何——」說到這裡,他又變腔笑道:「哎,我真糊塗,憑大哥的功夫我還要問什麼結果?真老糊塗啦……」 老者冷冷笑了一下道:「若不是你派來的那兩人急急忙忙把我招走的話,我可就要勝了,哼」 原來這兩個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百步淩空秦允和苦和尚! 秦檜乾笑一聲道:「那時委實有急事,所以不得不立刻請大哥回來,後來說是情報錯誤,所以就沒有再麻煩大哥啦。」 那苦和尚聽他們說得隱隱約約,但卻毫不追問,只當沒聽見似的,閉著眼養神。 秦允用手指輕叩桌子,皺眉道:「三弟,這個我就不明白了,你在家裡太太平平地做你的大官,姓岳的在外面流血流汗替你打仗,這真是再好沒有的事,幹麼你一定要置他死地?」 秦檜乾笑數聲,沒有回答,秦允又道:「上次我問你可是有私仇,你又大笑否認,究竟……」 秦檜笑道:「大哥,以你瞧岳某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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