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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這事芷青兄弟雖然知曉,可是想起范叔叔之俠義行徑,不緊相對一笑,班卓緩緩道:「老夫也欲見識這條好權,只是每次都因事錯過,直至老範死去,老夫也不曾見上一面,真是生平憾事!」

  芷青忙道:「范叔叔也仰慕您老人家得緊。」

  班卓微笑道:「那時雷公在關中展露頭角,劍神在甘肅青龍山一劍伏天山南北路三十六條好漢,端的威震天下,金戈力劈崆峒三真人,姜慈航與人賭賽一夜之間從杭州至蘇州往返,腳程之快,就是千里馬也弗如,令尊岳多謙老英雄行俠天下,江湖上傳說就從來沒有見過能與他過手五招而不敗的,所謂天下英雄,止于此矣!」

  君青搶著道:「班老伯,您自己哩,因為和武當道上交惡,這就單上武當山,和武當掌教青凡真人比武,爹爹說如果不是您老人家與那道長有緣,只要你霸拳一施,青城百年基業區要毀於一旦哩!」

  班卓呵呵笑道:「岳鐵馬往我瞼上貼金,我老班可擔當不起,說實話那青凡道長,不但武術高深,而且學究天人,無所不通,我老班生平就只服他,這一打,倒成就了老班和他這了段生死交情。」

  他雖說得輕鬆,其實對於岳多謙的稱讚,感到十分受用,斑卓道:「老夫與青凡真人在武當盤亙了半年,忽然接到家信得知先父病危,於是匆匆忙忙趕了回去,一到家先父便過世,老夫悲痛已極,就謝門在家守喪,三年不曾踏出大門一步。」

  班卓又道:「就在第三年底,老夫母家侄女逃荒來到,老夫固守喪在家,自是不便接待,便托一個好友朱子廉照顧,在外租了一座莊園。」

  芷青君青雙雙驚道:「朱子廉,那不是朱大叔麼?」

  班卓一怔,立刻明白,點頭道:「難怪聽說朱子廉與岳鐵馬後來結成過命的交情,這朱子廉原是先父好友之子,先父當年憐其年幼失怙,便帶他到班家讀書習藝。」

  芷青啊了一聲道:「原來朱大叔和班老伯藝出同門,難怪家父常常提出朱大叔拳法淩厲,不知死於何方高手,家父曾經答應過替朱大嬸追緝兇手,此次家母就住在朱大嬸那兒。」

  班卓一聞此言神色俱變,似乎激動已極,半晌才沉聲問道:「你朱大嬸現在住在那兒?老夫尋訪半生,唉!她竟吝於一見。」

  芷青道:「她就住在——」

  芷青見班卓並未注意自己說話,便照口不說了,班卓臉上—陣青,一陣白,一會兒慈和無比,一會兒又似兇神惡煞,芷青君青這兩個青年人怔怔坐在那裡,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良久,才聽到班卓喃喃道:「難道你也相信是我下的手麼,罷了!罷了!」

  芷青君青突然大悟,芷青高聲道:「班老伯,朱大嬸她告訴家父說當年殺大叔的是個白淨書生,老伯……老伯……很黑……我想她一定不是疑心於你的。」

  班卓一聽,滿臉喜色道:「你這話可真?你別說不出口,老夫不怕別人罵我醜鬼,從小就是滿面黑須,她……」她真是這樣說麼?」

  芷青肯定地點點頭,班卓長籲一口氣,哈哈笑道:「但教天下人都冤我老班,我老班又有何懼?只要你明白便得啦。」

  他神色得意已極,芷青君青看到他那寬闊的肩膀,好象就是為承擔艱難而生的,無下再大的擔子,再大的冤屈,這面前的老人似乎都擔得起。

  班卓道:「老夫一時激動,現在咱們從頭再來講。」

  君青道:「你講到朱大叔在你家讀書習藝。」

  班卓一拍大腿道:「是啊,這廝生得俊俏,人又聰明,只是天性喜文厭武,對於文史方面大有見地,老夫與他生性剛剛相反,整天只是記得練武,先父對他甚是鍾愛,見他體弱多病,便強他練武強身,以班家神拳上乘精義相授,他天性聰明,雖則不常練武,可是頗能領悟,嘿嘿,就這個樣子,江湖上一般武師,也就望塵莫及了。」

  班卓接著道:「老夫守喪期滿,朱子廉便帶著我母親的侄女來見老夫……」

  君青笑道:「班伯伯,那時你幾歲啊?」

  班卓想了一想:「大概總是廿來歲,和你哥哥差不吧!」

  君青道:「那時你就自稱老夫長老夫短了嗎?」

  芷青忙喝道:「君青,莫失禮。」

  班卓笑道:「好!好!好!算你這小鬼頭聰明,老夫敘述以前的事,自然不能自稱老夫。」

  君青暗喜忖道:「再精彩的故事,如果照班伯伯這般老氣橫秋的說來,也就索然無味了。」

  班卓道:「我那母親的侄女,也就是我表妹……」

  君青不禁好笑,暗忖這個自然人人知道,他可不知大哥芷青便對這些親屬關係弄不清楚,一方面岳家兄弟並無親戚,一方面芷青就如班神拳年少時一般,潛心于武學,對於武學以外之事,便渾然不知了。

  芷青果然啊了一聲道:「原來就是你老人家表妹。」

  班卓道:「我這表妹還小得很,只有十四五歲,她本是投奔我這表兄,可是因為一來便由朱子廉照顧,也未和我見個第二面,是以反是和真正的親戚很生了,她躲在朱子廉身後,不斷用害羞和微懼的眼光,瞄著這個又黑又醜的大表哥,哈哈!」

  君青适才見他一提到朱大嬸便神色立變,心想這兩人定有恩怨怨怨,不可解清,這班神拳只是講他的表妹,不知和朱大嬸有什麼關係?

  「我當時心中一樂,便向她招招手道:『小表妹,舅媽舅父既然都過世了,你就好好住在這兒吧!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就當在你自己家一樣。』」

  君青見他一本正經的說著,好象他表妹就在身旁,心中暗暗猜到這位老前輩所謂終身恨事可怕便與他表妹有關,當下仰著頭疑神聽去。

  班卓道:「想不到我想了半天的一套交際詞令,竟然引得她眼圈一紅,後來居然大哭起來,我有生以來只是迷于武學,對這種女子心理算是絲毫不知,正在手足無借,可惡那朱子廉不住向我擠眉弄眼,得意萬分,我知道是說錯了話,便不住打揖賠罪。」

  君青插口道:「伯伯定是說出她父母雙亡的傷心事。這才引得她大哭起來。」

  班卓大驚道:「你怎麼這樣聰明?哈哈。畢竟我老眼無花。」

  君青心想:「這有什麼了不起?伯伯的神拳才叫了不起哩!」

  班卓道:「我這一陣亂揖倒是有效,她果然不哭了,反而笑了起來,這一次,我竟呆呆站在那裡看了好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偷瞧一下君青芷青,見他們神色自若,並無譏笑之色,這才放心說下去:「那笑容很好看,很好看,就象高山上住的仙女一樣好看。」

  君青心念一動,不由又想起司徒丹那含媚帶俏的笑容,心中一甜,班卓又道:「小表妹含羞向我作了一揖道:『大哥哥,我現在!現在只孤孤單單一個人,一切要……大哥哥作主。』她說到這裡眼圈又紅了,我連忙胡亂勸了幾句,就溜進自己房裡。」

  班卓又道:「我回到房裡只覺心中空空蕩蕩,我老班一生行得正立得穩,從來不曾心虛過,一氣之下就往外跑。到山上打獵去,恰好南山有猛虎,偷噬山下居民養的牛羊,我這就在山下跑了三天三夜,終於撞上四頭白頷吊眼大虎,吃我老班數記神拳全部了帳,我選兩頭皮色好看的背了回來,一走近家門,遠遠便聽到一陣黃鶯的叫聲『大哥哥回來啦。』我定睛一看,原來我那小表妹歡天喜地的站在門口向我招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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