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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那蒙面人驚極反過身來,只覺一個白髮皤皤的老人正氣凜然地站在自己身後,他驚極忍不住叫出。

  「岳——」

  「好威風啊。」

  蒙面人忽然身體向後一仰,身形有如一隻竹箭一般飛快地射向後方,速度竟然絲毫不在前行之下,那老人並不追趕,蹲下身來,摸了摸地上李鏢師的脈,歎口氣道:「沒有救了,你們快準備後事吧,還有十二個時辰的生命。」說罷,他帶著身後兩個少年往來路如飛而去,大夥鏢師呆望著三人縱出十餘丈,才想起大喊道:「老英雄留步……」

  可是人家早已轉過灣角,不見蹤影了。

  轂碌碌,車隊又開始前進了……

  那來路上,岳多謙緩下身形來,一方爭著道:「爹爹,那次秦允假借青蝠劍客之名迫脅大哥刺殺岳將軍,聽那鏢師說,又有什麼朝廷大官的事,這秦允……」

  岳多謙道:「孩子,你可知道秦檜?」

  「那次青蝠也問大哥知不知道秦檜,又說他是當今第一個大奸臣——」

  岳多謙點頭道:「所以我懷疑百步淩空和秦檜有關係。」

  一方道:「他混進少林寺偷盜萬佛權杖,不知究竟有何陰謀?」

  卓方道:「剛才真不應該讓他走——」

  岳多謙輕歎了一聲道:「只要他一動了步,咱們有誰能追得上?」

  一方想到秦允那來去如風的輕功,不禁默然,岳多謙忽然道:「要揭開秦允這個謎,只怕全靠姜老哥才成了。」

  提到「姜老哥」,大家立刻想到靈空步虛薑慈航那絕世身法和那慈祥的笑容。

  岳多謙卻想到一事,他暗道:「方才那兩個鏢師談話,似乎薑慈航也是不戰而退,那……那麼他一定是為了我……唉,胡笠啊胡笠,為了你一句話,害得姜老哥也丟了人……」

  一方見父親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激動,不禁心中十分奇怪,他望瞭望卓方,卓方也不解地回望了他一眼。

  卓方想起那天父親在首陽山麓大戰青蝠之事,突然施出雲槌,本已處於絕對優勢,卻鬥然失手之時,再也忍耐不住,但他冰雪聰明,知道父親不願提及此事,便繞圈兒道:「爸爸,我有一事求教……」

  岳多謙從激動中驚醒過來,乾笑一聲道:「哈哈,卓兒今天怎麼客氣起來啦?」

  卓方笑道:「那天爸爸在終南山天臺上教咱們那招『雲槌』一時,曾一再囑咐咱們不可亂用,究竟是什麼原因?」

  岳多謙道:「這個原因是有一層道理的——」

  卓方道:「那天爸爸也是這麼說,卻不肯告訴我們究竟是什麼道理。」

  岳多謙道:「你們還記得你范叔叔平生絕技『寒砧摧木掌』的最後一招麼?」

  一方道:「就是那招『雷動萬物』?」

  岳多謙頷首道:「不錯,這套掌法你們都學會,尤其你大哥施出已極見功夫,但他要比范叔叔親自施出現比,那還差得遠了——」

  卓方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想下麵用那一句話使爸爸說出對青蝠手下留情的原因。

  岳多謙道:「十年前,你范叔叔曾以這套掌法一招一式地和我過招印證,那時候他的『寒砧摧本掌』在招式上雖已大成,但在運勁發力方面,雄壯之中仍不免失於粗獷,難登爐火純青之境——雖說如此,那時我已感到應付困難,大約兩招之中只有一招能『破』,而另一招只能『守』、但是到了最後一招施出,我都無法反擊,想了整整三個時辰,仍然無法想出一招,攻守兼俱的還擊,當天晚上我一整夜沒有睡覺,天亮的時候,我終於想出了破招——」

  一方情不自禁地問道:「什麼破招,爸?」

  岳多謙道:「就是那招『雲槌』!」

  一方和卓方同時呵了一聲,岳多謙道:「你范叔叔見了我這招之後,苦思了三天,終於承認『雲槌』是天下誰一能破他那招『雷動萬物』的招式,那時我教了你們,怕你們胡亂施用,若在范叔叔面前施出,范叔叔雖是英雄人物,但也難免心中不生疙瘩哩——唉,那時范叔叔尚在人間,咱們印證武學,那是何等快活之事……」

  卓方聽到這裡便單刀直入地問道:「那麼,爸爸,那天在首陽山上,您的『雲槌』為什麼不使全呢?」

  岳多謙揚了揚白眉,卻立刻岔開道:「看呵,前面山角一過,便可望到羅家集了。」

  天黑了。

  岳多謙帶著兩個兒子仍在跋涉著,他們經過了羅家集,卻沒有在那兒歇腳。

  黑暗中,岳多謙長歎了一聲,停下身來。

  一方和卓方也停下身未,這一帶亂葬墳山,地形是畢直而相似的,小徑的兩邊只是一些合抱的大樹,和新舊大小的墳墓,沒有絲毫別的特徵。

  岳多謙環目四望了一下,一方和卓方知道他是在尋換蘆老伯的墳墓。上次,岳多謙和君青白冰在這墳山上發現了蘆家五人橫屍地上,他們把五具屍體合葬在這墳崗上,但是這黑夜中他已難以辨別究竟塚在何處。

  岳多謙在徑邊拾起一枝枯草,用火摺子點燃了,借著那火光向四面打量了一番,輕聲道:「呵,在那邊,咱們走岔了路頭。」

  於是他帶著兩人繞了過去,那墳山中陰風慘慘,呼的一聲,枯草點著的火苗應聲而熄。

  岳多謙相度著差不多了,便從懷中再把火摺子拿出,「蔔」的一聲,火苗兒升了上來,那火焰是那麼渺小,但是在這黑暗的墳場中卻又顯得那麼光明可愛。

  光亮雖弱,但是卻能照出一丈方外,他們身在火前,反而目不能及遠,過了片刻,目力已能習慣,只聽得一方卓方齊聲驚呼:「哎呀,那是什麼——」

  岳多謙的聲音鎮定得異乎尋常,他低聲道:「孩子,不要慌,我早就看見了。」

  原來黑暗中那蘆老伯的大塚上,竟有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歪歪斜斜地躺著,看那模樣,似乎是睡著了哩。

  岳多謙故意弄響了腳步,那躺著忽地一咕碌爬了起來,火光下,只見那人粗眉大眼,肩寬體闊,卻只是面黃肌瘦,憔悴不堪。

  那人彎著腰對著岳多謙看了好半天,忽然道:「這位老爺可是岳老爺子?」

  岳多謙倒吃了一驚,沉聲道:「這位壯士貴姓?緣何知道老朽姓氏?」

  那人大叫一聲,拜到地上,霎時淚流滿面,岳多謙大吃一驚,連忙一伸雙手,虛空向上一托,那人吃他內家真力一招,再也拜不下去,站起身來。

  岳多謙正待開口,那人道:「岳大爺還認得小人麼?小人蘆方是蘆家莊的長工頭啊——」

  岳多謙經他一提,登時想了起來,呵了兩聲,正要發話,那蘆方流淚道:「那日小人和主人家一共六人,在此遭人阻殺,小人重傷裝死得脫。」養了半個月傷,勉強再回到此地,原想來收拾主人的遺體,那知有勞岳大爺已經代為造墳立碑啦,主人死得好慘,岳大爺您要作主……」

  岳多謙在黑暗中目光一亮,大聲道:「蘆方,你可記得那阻殺蘆莊主之人是什麼面貌?」

  蘆方道:「兇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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