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金刀亭 | 上頁 下頁
二四三


  杜天林聽到這裡,不由啊了一聲道:「玲妹,我曾注意到今尊左腿以下齊膝斷去,是否—一」

  賀玲說得興起,點了點頭道:「那時兩人沒想到禪宗大師仍有此神威,等到聽到身後嗚嗚之聲大作,閃避已是不及,或許真個報應不爽,那銅鈸巧將家父左腿齊膝擊斷。

  杜天林接著道:「於是兩人便來到江南定居,今尊再也沒有踏入江湖?」

  賀玲微微頷首,順手將一頭秀髮攏向耳後。

  江南這時正是春光明媚之際,太湖之濱更是秀色可餐,即令是夜晚,也不乏騷人墨客乘著月色泛舟湖中,畫舫中不時傳出酒杯相碰之聲,夾雜著升平男女的嬉笑聲,有時也聽得見操琴吟詩之聲,似乎都忘記了大好江山落入胡人之手己有多年。

  一個月明之夜,在湖畔郊原中,兩個漢子相扶著踽踽行來,淡淡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只見均是一臉愁容。

  仔細看去,其中一人年約十七、八歲,他挽扶著的是個年約三十余的中年漢子,只見他左膝以下俱都斷去,兩人心事重重,漫無目的走著。

  兩人沿著荒僻的小道一步一步邁進,一直走到一個小山丘邊,年長的一個忽然住下足來,仰天長歎一聲,似乎想藉此抒發心中鬱悶。

  過了一會,他臉上顯得痛苦萬分,粒粒汗珠自頰上淌下來,他選擇了一顆大樹之下,盤膝跌坐,努力駕聚真氣以抵禦那傷腿之痛。

  只見他額角髯際滿是汗水,足足過了盞茶功夫,才逐漸平息下來,他並不停止運功,繼續調轉真氣,不一會頂心開始冒出絲絲白煙。

  他內功造詣已至駭人的地步,又遠了一回功,大約將傷痛壓制下來,緩緩開口道:「驥兒,為師腿傷實以無法再支撐下去,必須覓地長久治療了。」

  那被稱為驥兒的少年亦顯得勞累萬分,他走到師父身旁席地而坐,望著師父道:「師父,我們千里迢迢,來到了江南,想必此地再也不會有人認識我們兩人,還是就在這郊原之中先搭蓋一棟茅蘆讓師父修養數月再作打算吧。」

  那漢子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第二日,在靠近山麓之處,多了一間茅草小屋,以方石為桌椅,稻草為臥鋪,誰也沒有注意,也無人過問。

  匆匆一年時光過去了,這些日子中,年長的漢子始終未曾出過小屋,倒是那少年每十日左右要出外一次,總是傍晚出去,第二日清晨回來,而回來的時候,脊上一定多了個小包袱。

  有一天,在這荒僻的山麓之下,忽然開始大興土木,每日都有上百工人前來工作,一車車的沙石與木材由牛馬打老遠拉來,過路的人們均驚異不置,誰都不知道究竟是那家大富選中了這塊地方興建如此豪華的房舍。

  屋舍順著山腰迂回,巍巍峨峨,數月趕工的結果,竟造就了一片宮殿般的山莊,莊中的山石花木,佈置得更是美侖美奐,一些喜歡到處走走的人都說整個江南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如此氣派的莊院來。

  大家都急於知道這屋舍的主人是誰,想像中必是此方的巨賈大富或退隱名仕來江南定居,但始終都探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莊主患有腿疾,一切莊中大小事皆有少莊主一手包攬。

  誰也沒有注意到,該莊主人數月之前正住在那茅草小屋中足不出戶呢!

  匆匆又是幾個年頭過去了,這莊中人從來不與地方交往,隱約之間透著些兒神秘的氣氛,但是這座山莊卻將湖光山色點綴得更美了,遠近遊人無不知江南有此「賀莊」,卻沒有人說得出此莊由來,也從來無人問津。

  一日,山莊裡突然來了一名生客,只見他一身白色錦服,方面大耳,傲氣逼人,白色的衣著更襯托出他那滿面紅潤之色。

  他似是急於要見莊中主人,左右家僕都攔他不住,但見他穩穩地朝莊內走去,靠近他的人無不跌倒,眼睜睜看著他往莊中闖去,立刻有人報知了少莊主。

  只見他走至一座大廳前,石階上立著一位白皙的少年,雙眉微軒,兩道眼光直逼闖來之人,使人直覺地感到這少年功力已然爐火純青,胸中城府亦必很深。

  那白衣少年斜斜一立,正好將門口擋住,向著那人微一拱手道:「請問前輩光臨敞莊有何指教?」

  那人面色驟變,眼光中微微露過一絲驚異之色。他對面前這少年注視著,但卻不再是先前那般輕視之態,只見他微一吸氣,左掌平平抬起往外一翻道:「我找你師父!」

  同時之間一側身,竟從那少年身旁擦過,而那少年全無阻擋之意,只是面上交錯著驚疑的複雜表情。

  原來方才那少年一拱手間,一股陰柔之勁猛向那人襲去,正是他浸淫最久的太陰掌力,誰知那人竟以一揮手之勢,輕易地將之化去,最可怕的是根本看不出他所用的是什麼功夫。

  卻說那人一踏進廳門,便看見廳正中一個虎皮太師椅上盤膝坐著一個年約四旬,灰衣長袍的人,正是賀莊主人——那賀老莊主。

  那人一見到莊主之面,不禁朗聲笑道:「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賀兄,我找得你好苦哇。」

  老莊主一見是他,不由大驚,勉強壓住一臉驚色,緩緩地一字一字道:「原來是西疆神龍駕到,不知有何貴幹?」

  這中年白袍之人正是那赫赫聲名的西疆神龍,他自從悄悄地離開了「回龍古刹」之後,再也無人知道他的下落。卻不知為何竟僕僕風塵,來了江南。

  只見神龍微微笑道:「賀兄,西疆一別已約十年,難道竟變得如此冷漠麼?」

  賀天儀長長籲了一口氣道:「自從離開師門以後,小弟頗有悔意,是以棲身江南,不打算再踏出此莊了,請恕小弟簡慢之處。」

  神龍就近找了張石凳坐了下來,一面緩緩說道:「賀兄,其實小弟有件事想同賀兄商量。」

  賀天儀說道:「究竟何事,但說無妨。」

  神龍正欲啟口,一眼瞥見那白麵少年也已走進廳來,立刻往口不言,頓了一頓道:「賀天兄,這位是高足麼?難為賀兄竟能調教出這麼一位出類拔萃的人才。」

  賀天儀微微笑道:「正是小徒齊驥,出類拔萃談不上,對武學倒有相當領悟能力。」

  齊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心中對神龍感到十分敬服。

  賀天儀接著問道:「方才你說有事相商,不知究是何事?」

  神龍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冷冷笑道:「小弟窮盡單身之力,意欲發揚西域武學,藉于中原武學一較長短——」

  賀天儀嗯了一聲並不答話。

  神龍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此番小弟設計邀約中原第一高手蓋世金刀——」

  賀天儀不由啊了一聲道:「蓋世金刀——風聞他仗義行俠,縱橫大江南北,打遍三江五湖未逢敵手,在中原聲名之盛,正如日之中天,你難道要邀戰他麼?」

  神龍點了點頭道:「要進軍中原,首須除去這蓋世金刀,為此之故小弟特來邀賀兄幫手。」

  賀天儀聞言不由哈哈大笑,好一會才說道:「莫說我已萌退隱之意,即使我仍有昔日逞強好勝之念,這也不容得我啊——」

  說著他伸手撩起長衫下擺,只見他左足自膝蓋以下盡皆斷去,神龍看了驚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神龍方才道:「賀兄莫見怪,小弟适才不知——」

  賀天儀擺了擺手道:「這不怪你,只是既已如此,還是——」

  一邊說著,賀天儀作了個手勢,表示「請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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