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金刀亭 | 上頁 下頁
二〇


  他想離開,但是那死去的和尚的話始終盤繞腦中:「有一個姓戴的要想見你……」

  他喃喃地自問:「莫非是他?……莫非是他?……」

  幹是他決心繼續等下去,等到第三天,依然沒有絲毫消息,杜天林只好滿懷疑慮地離開了。

  他不知道,這時候,幾十裡外的中州大會中已產生出新一代的武林第一劍手,人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談論著,從未在江湖露面的峨嵋高手方南,一舉登上了這武林矚目的寶座。

  杜天林漠然在道上走著,夕陽斜影,景色恬靜,說不盡的寧然和散懶。

  夕陽下,杜天林默默地走著,他回憶著這些日子來自己的遭遇。

  第一個想到而令他不解的便是古怪的石室,還有那和自己有數面之緣的一對少年兄妹,人品氣質之高,令人頗生好感,只是對方高深莫測,凜然不可親近,那少女雖和自己言談,語氣中敵意甚濃,卻又含著畏懼自己之心,也不知究竟是什麼理由。

  杜天林想著走著,夕陽漸漸墮下去了,一天又將完畢,抬頭前程,路盡之處,卻是一片莽莽草草,石碑林列,那草叢極深,墳堆都隱在草中,想是一處亂葬場所,客死異鄉,多年來也無人祭掃,是以蔓草衍生,狐鼠為穴。

  杜天林心中暗忖道:「趕快穿過這亂葬崗,乘時候早多跑些路,找個宿頭以免野宿於此。」

  當下打點精神,邁步穿入青墳叢中,那野草高及人肩,杜天林施展上乘輕功,身子如行雲流水一般,點地即起,行走得極是迅速。

  驀然「咕咕!」一聲從遠處傳來,聲音極是淒厲懾人,杜天林身形微微一窒,隨即循聲撲去,疾若強弩之矢,才一落地,忽覺腳下一軟,杜天林一躍沖天,雙目凝視草叢,只見深草之中赫然橫列三具屍首,品字形排列,一股血腥氣沖鼻而來,令人作嘔。

  杜天林身形尚未落地,忽聞身後一陣腳步聲起,他一提真氣,身子斜飛五六丈,輕輕隱草叢之中,了無聲息。

  那腳步聲愈來愈近,走到那停屍之地而止。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厲聲道:「湘兒,師父是怎樣吩咐你來著?」

  另一個年青人驚惶地道:「師……師父……這些人死有餘辜

  他話尚未說完,那蒼老的聲音喝道:「你敢不聽師父的話,好啦!你如今羽翼已硬,老夫也管你不住,你……你自去吧。」

  那年輕人聽了師父自稱「老夫」,當下嚇得魂飛魄散,口中哀聲道:「師……師父……弟子……弟子知錯,你……您隨便師父您如何處罰,弟子都心甘情願,求求……求求您老人家息怒,別將弟子…弟子……逐出門牆……逐出門牆。」

  他說到後來,已是哽咽不止,仿若受了極大委屈,又無法伸辯,那老者冷冷地道:「哼,你目中還有我這師父,哼,我如何告誡你,你還記得一絲一毫麼?」

  那年青的聲音道:「師父告誡,弟子水銘于心,不敢稍忘。」

  那蒼老的聲音道:「那你為何又和姓寧的人動手?而且出手便殺了他們兄弟三人?」

  那年青的聲音道:「師父告誡弟子,無論如何不可與姓寧的人過手,弟子處處避讓,只是……只是……這三人……」

  他說到此,竟是凝難出口,再也接不下去,那蒼老的聲音勃然大怒道:「你還有什麼理由,你求老夫不逐你出門也罷,你有膽自我處置麼?」

  那年青的聲音淒然道:「但求師父寬恕,弟子自有交代。」

  忽的嗆啷一聲長劍出鞘,那蒼老的聲音道:「我先走了,你自斷一手一足再來見我。」

  那年輕人的聲音急道:「師父且慢,弟子這便……」

  他話未說完,忽然那蒼老的聲音大喝一聲,一股強風,四周叢草紛紛折斷墜下。一個脆嫩的女聲哭道:「爹爹!你不能怪湘師哥,都是女兒不好。」

  那蒼老的聲音長歎一聲道:「湘兒、芸兒,你倆此去跟我一塊送命,這又何苦?」

  那女子硬咽道:「爹爹,這三人一路上糾纏我和湘師哥,湘師哥處處容讓,後來……後來他們竟出言辱及女兒,手腳輕薄,湘師哥這才忍不住動手,那知道這三人招式陰狠,湘師哥被逼施展『雲龍三現』這招,收手不住,只怪三人作惡多端,命該如此,您……您怎可逼湘師哥?」

  那蒼老的聲音道:「唉,你真是爹爹命中的魔星,你少不更事,唉,事已至此,夫複何言,咱們走罷!」

  那女子興高采烈的道:「爹爹,你沒有怪師哥?您剛才逼他,只是想支開他不讓他和您同行赴約,是不是?」

  那蒼老的聲者冷冷地道:「偏你鬼精靈。」

  但想到前途之危,又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女子拍手笑道:「爹爹!您也火忒狠了一點,剛才真把女兒嚇死了,如果您出手再遲一刹那,湘師兄左手豈不沒有了?您……您把劍還給他啦!對了,還應該表示一點歉意才行。」

  那蒼老的聲音重重哼了一聲,一言不語。那女子歡天喜地的道:「就憑爹爹的『破風劍』,湘師哥的功夫也下弱,賦子更多,咱們還怕了下成?爹爹!您說是麼?」

  那蒼老的聲音道:「你懂得什麼?」

  說完三人踏草而行,漸漸地走得遠了,杜天林閃身出來,他定神一瞧,只見地上那三人眉心傷口血跡尚未完全幹凝,那受傷之處都在一個部位,心想适才那年青人運劍之准,一招連殺三人,連傷口深淺都是一般,那也真不容易了。

  但他仔細一瞧,心中疑竇暗生,只見那三人頭軟綿綿地低垂胸前,臉上並無半點臨死之際猙獰掙扎之態,他好奇之下,伸手一探,心中更是吃了一驚,原來那三人胸前肌骨早已寸寸斷折,分明是吃人以極重掌力震碎,中劍之際,早已氣息將絕。

  杜天林暗自忖道:「想來是有高手在側,暗助那年輕人一臂之力,不然他劍法雖強,卻也未必如此容易打發三個對手。」

  正思忖間,忽然草叢中又傳來息息嗦嗦之腳步聲,而且也是從這方向走來,杜天林心道:「看來今夜這亂葬場必有盛會,江湖上冤怨相報,水無寧日,我何必多管?」

  他打算等這批人一走,自己這便伏身疾行,好歹得找個宿歇之處。正在此時,只見草叢一動,一道強光照得四周雪亮,杜天林連忙代身,只見強光下一男一女緩步而來,那男的手執火炬,火焰雖只數寸,但亮度極強,便如數百支巨燭齊放光明一般,夜風雖疾,火焰絲毫不動。

  火光下,杜天林將這兩人瞧了個清楚,只覺兩人年齡極輕。那男的白衣長衫,體格高大。面上卻是猶有稚氣,那女的頂多只有十六、七歲,也是一身白色長裙,長得極是秀美。

  杜天林心中暗道:「這兩人白衣強光行走夜路,大犯江湖夜行人之忌,想是自恃武功高絕,是以不懼別人以暗擊明,驟下殺手。」

  卻見那一男一女站在那三具屍首之前爭論起來,那少女道:「范三哥,依小妹看來,來個坐山觀虎鬥,看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以收漁人之利。豈不甚好?」

  那少年正色道:「五妹此言差矣,咱們無意中探得此事真象,受那人臨終之托,事到臨頭,豈能如此不顧江湖義氣。」

  少女不以為然道:「答應那斯之際,並不知道這當事人便是紅香幫主,此人與咱們梁子極深,咱們的人數次在紅香幫地盤吃了虧,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少年年齡雖輕,但卻擇善固執,正義凜然,聞言搖頭道:「結梁子是一回事,仗義支援又是另一回事,咱們在江湖上闖蕩,所標榜的便是一義字,見義而不勇往,為私隙以壞大節,又算得上什麼好漢,大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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