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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杜天林以目示允,他心中害怕,真連頭都不敢點得重了,那葉神醫快步開門,只見門前臥倒一個花容月貌的淡妝少女,全身一動不動,似乎已氣絕死去。

  那葉神醫生性最愛俊秀少年男女,遇上甜言蜜語的小女孩,更難免會給上大批好處,是以他自煉的強身延年的丹藥,雖是日夜開爐趕制,卻總是入不敷出,尤其是他那丹藥中幾味主藥得來大非容易,但他天性如此,只要不是武林中人,他便如慈祥的祖父一般,為博小輩一樂,簡直是不惜血本了。

  他名氣之大,舉國幾乎傳遍,他那煉製之丹藥,對於練功煉氣之士也是大有補益,是以江湖上常有人著年青人來騙,葉神醫每次上當,都是大發一陣脾氣,但事後卻又忘卻,照樣被騙不誤。

  葉神醫一瞧那地上少女,先自生了幾分好感,低身抱她起來,只見少女氣息微弱,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葉神醫將她輕輕放在外室籐椅上,雙指微一按脈,臉上忽然露出似笑非笑,高深莫測的神色。

  那少女昏絕未醒,看來已是奄奄一息,葉神醫卻慢條斯理地踱著方步,過了好半天,口中喃喃自語道:「這姑娘體內氣脈不正,脈象大異,便是治好也是癱瘓不能行走,這樣綺年玉貌姑娘,卻曾得此大症,當真是天妒紅顏了。」

  他說了一會又踱著方步,眼睛注意著那少女變化,又過了一會,葉神醫自語道:「我用力打她兩記耳刮子.如果她雙腳腳趾還會微動,那便還有希望。」

  說著當真上前,呼的一掌,堪堪打到少女雪白頰上,忽見那少女雙腳十趾齊動,葉神醫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拍的一聲,打了那少女一記耳光,聲音雖是清脆,卻是漫無力道。

  葉神醫舉掌又欲再打,只見那少女仍是雙目緊閉,不見動靜,一臉垂死可憐之象,葉神醫這一掌是再也打不下去了,心中暗自忖道:「怎麼現在的少年男女,偏偏都有一張抵死不認的賊口,那屋裡的一位适才至死不認自己是武林中人,這位寶貝姑娘更是膽大頑皮。」

  葉神醫走前伸手在一個藥罐內摸了片刻,忽然走近少女臥身之籐椅道:「這姑娘多半是中了風濕之毒,以毒攻毒,用此青竹絲毒蛇來咬吸,說不定會克住毒素,唉,這是急病亂投醫之法,說不定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他說著伸手湊近那少女頰邊,臉上笑意更濃,驀然那少女一聲怪叫,身子一躍而起罵道:「虧你還號稱天下第一神醫,除了唬人之外,根本什麼病也瞧不出,算什麼大國手?」

  葉神醫笑吟吟地道:「姑娘根本無病。」

  那少女臉一紅,怒道:「原來你是嚇我的,但剛才那又腥又冰放在我臉邊的是什麼東西?」

  葉神醫道:「自是青竹絲毒蟲了。」

  那少女臉有餘悸,雖知這老頭子在哄騙自己,但內心仍是發毛,罵道:「你是舉國聞名的大國手,怎麼養這些玩意兒?」

  葉神醫道:「姑娘身體健康,怎麼要到老夫寒舍裝死來著?」

  少女見他對自己吼罵毫不賣賬,心中發怒,索性以小賣小,和他胡鬧一通,想起适才被他打了一掌,又是氣憤,又是羞愧難當。

  少女亂發脾氣道:「你打姑娘一掌,如果不還姑娘一個交待,今日姑娘便不離開你這茅屋,死給你看。」

  葉神醫道:「你留此自留,老夫也懶得來管你,若說要自盡,前面有深井,屋後有高梁,兩者之中,聽姑娘自便。」

  少女見耍賴不成,當下一轉念,便道:「葉老先生,聽說你醫道前追古人,便是華佗重生,只怕也難能與您老人家並駕齊驅。」

  葉神醫道:「你說了半天話,這句才象姑娘說的。」

  少女一吐舌道:「要想得你老人家一句讚賞,可也不容易。」

  葉神醫笑笑不語,那少女心想總得想個辦法多留此一時多好一點,當下靈機一轉道:「小女子有幾個問題請教,尚希老先生不吝下教,以啟茅塞。」

  葉神醫雖知這少女定有一身麻煩惹來,但見她眼珠亂轉一付怯生生可憐模樣,一時之間,也是不便啟口打發她出門。

  少女道:「苗疆有一種草,苗人稱之為武侯草,聽說凡人食後,立刻體輕身健,雲來雲往遨遊天際。」

  葉神醫道:「此草學名茴麻,性火烈有毒,若說提神強筋逞勇一時倒是不錯,但藥性一過,大傷脾肝,至於身輕體健之說,那是無稽之談。」

  那少女諂媚笑道:「老先生真有見地,小女子也不相信世間真有此仙草,南海一處島上,聽說有一種血蛙,千載難求,食後經年不饑,青春永駐,不食人間煙火。」

  葉神醫道:「血蛙滋陰潤補,的確是天地間最佳補品,但若不得其法而食,七竅流血,反而送命,老夫卻也養了幾隻。」

  那少女裝得佩服已極,嚷著要去看看那血蛙,葉神醫淡淡一笑道:「姑娘還有何事問老夫?」

  那少女見計又不得逞,心中懊惱已極,她偷眼狠狠瞪著這無所不知的老翁,恰巧葉神醫一轉頭,嚇得那少女瞬間臉上又堆滿笑容道:「甘草性溫為百藥之引,但小女子想來,如遇急症,那溫和化淡之性,豈非影響主藥之效?但不加以緩和引子,病家體氣雙虧之際,冒投重藥,極易虛脫而亡,老先生可曾找到比甘草更佳之引?」

  葉神醫仰首屋頂,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精研醫道,潛心藥性多年,這問題如何未曾想過?但至今猶未想到一種更適合之物。這少女一問,正好問中他多年來疑難之處,當下只覺這少女天份極高,沉吟一刻道:「如能覓得此物,藥到病除,世上再無死人,天道悠悠,人力豈可窺透?」

  少女點頭道:「小女子謝教。」

  那少女不斷挖空心思發些稀奇古怪問題,拖延時間,葉神醫對答之間,卻覺這少女天份極高,如果潛心醫道,異日真可接自己衣缽也未可知?

  其實那少女已是竭盡心智,將平日所見,或偶爾聽聞之事都搬了出來,偏她心思極伶,口才鋒利,和葉神醫大談醫理,居然頭頭是道,她人極是聰朋,一露馬腳立刻掩飾過去,而且善觀顏色,藉著神醫之言附會,說得天衣無縫,流利自成道理。

  但她胸中究竟有限,逼迫之下,一個問題竟是問了兩次,那葉神醫是何等人物,博覽群書,記憶之強只怕是舉國第一人,當下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我幾乎著了這小女子的道兒,看她還能想出些什麼?」

  那少女最後實在問無可問,好多都反來覆去問了幾遍,那葉神醫抖袖站起道:「姑娘請回,老夫尚有病人待治。」

  少女道:「我最愛看你治病,老先生何不讓我站在一旁開開眼界?」

  葉神醫哈哈一笑,道:「好狡猾的孩子,你留於此也是枉然,待會麻煩上身,也莫望老夫救你。」

  那少女道:「老先生難道見死不救?」

  葉神醫道:「你內功甚佳,何必要老夫救你?」

  少女道:「咱們談了半天,老先生一定口渴舌枯,小女子這便燒壺茶去。」

  葉神醫也不阻止,入內看視杜天林,那少女只想拖延時間討好神醫,她走出門外,在井中滿滿汲了一壺水,又捧了一堆木炭,好容易才將火引燃,她一生之中,何曾做過這等粗事?待到炭火燒旺,已是滿頭滿身草灰木屑,心中不禁感到委屈,但想到那對頭之強,今日如能忍受這葉神醫庇護,那是穩可逃過此難了。

  她深知這葉神醫底細,江湖上武林中人,至少有一半多人受過葉神醫之恩,對頭再強,也不敢在這神醫舍中動手,自己只要死賴不走,最後神醫一定會可憐自己,將對手打發走。

  原來那神醫葉秉泉年少之時便是醫道如神,昔日他秉悲天憫人之性,專為天下人治病療傷,卻因被他醫治之人都是著手回春,那些人的仇家自是不肯甘心,每天都有人上門來找碴兒,葉神醫一怒之下,發誓不再醫治武林中人。

  少女呆呆望著炭火,只望水慢些開,但山區燒水極易沸滾,少女只覺才一刻,那水已是沸滾不已,她歎了口氣,將茶葉放入壺中,移開爐火,卻不見葉神醫走出內室,環顧四周,又是無所事事起來。

  她抬目望著窗外,只見草地上松子如堆,樹葉也落了一大片,當下便又拿著掃帚出屋清掃,自己也覺得從未如此勤快過。

  時間一刻刻過去了,少女又把庭院打掃清潔,心中暗自忖道:「我便是無功也有勞,神醫多半會救我!」

  想到自己闖禍之時,何曾考慮到途窮末路,竟靠賣苦力來討好求生,天下之事真是不可預料。

  室內葉神醫見杜天林已到緊要關頭,他初次替人療此奇傷,心中也甚緊張,全神貫注杜天林變化,正在此時,忽然遠遠一陣長嘯,聲音方止,門外已有人聲,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神醫葉老先生可在?」

  那少女一聽這聲音,頓時花容失色,拋下掃帚,往室內便走,只聞葉神醫淡淡道:「是什麼人?」

  那門外的人道:「小弟姚貝川前來拜望。」

  神醫葉秉泉冷冷地道:「原來是奔雷劍神,你要的人在老夫室內,你只管進來拿,可不准在老夫院內放肆。」

  那門外的人正是天下第一劍姚貝川,他聽那葉神醫的口氣,似乎已知自己來意,而且已答應自己入內捉人,他昔日也受葉神醫之惠,一時之間,心中倒不敢肯定這神醫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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