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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蒙面人到了這步田地,哪裡還有心戀戰,他勉力拼鬥了幾招,猛然撤身而退。

  他這一撤身,委實奇快無比,青木道長一掌拍出,蒙面人已免騰空飛起,青木道長大喝一聲,單掌一揚,發出了舉世元雙的先天氣功!

  蒙面人身在空中,只覺一股無可抗禦的漫漫夏氣逼將上來,他鬚髮俱張,在空中閉氣提勁,一霎時打出十掌!

  「轟」的一聲,青木道長站在原地,蒙面人如斷線風箏般直飛出七八丈,但是,從他落地的情形看來,竟然一點也沒有受傷。

  蒙面人身形雖然如箭一般倒飛出來,但是,另一條人影卻是更快地一掠而過,正落在他落身之地,抖手一揮,劍子直取蒙面人左肩,那人正是破竹劍客。

  蒙面人身軀甫落,立覺一支竹劍飄忽不定地直刺過來,他轉身一閃,只覺臉上一驚,接著破竹劍客嘹亮笑聲:「哈哈,我老兒今日揀個現成便宜,哈哈!」

  他猛然醒覺,臉上的人皮面具已被破竹劍客揭去,他連忙反身就跑,身如脫弦之箭!

  但是,他仍然聽到身後神筆王天的驚呼聲:「金寅達!還瞞得過老夫嗎?」

  「金寅達?」

  王天肯定地道:「一點也不錯,當年北遼派的掌門人金寅達,老夫當年和他交過手。」

  蒙面人的謎揭開了,正是十年前塞北沉沙谷大戰的北遼派掌門人金寅達,他是那場死約會唯一沒有死的人,為什麼那許多人不明不白地死去?為什麼單單他沒有死?

  但是,在場的人不知道這些,他們對於十年前沉沙谷大戰的一切都不敢斷定,又怎會想到金寅達和塞北大戰有什麼關係?

  青木道長仍舊茫茫然的,他忽然快步向谷邊奔去,其他的人也都是為了一探沙谷而來的,這時候也都跟著奔了過去,分頭在谷邊搜尋,希望找出一些線索。

  青木道長呆呆望著那黃沙,那無底的黃沙,而陸介正在那黃沙的底下,他的神功恢復了,但是他失去了他的生命,陸介是他的生命啊!

  他的眼前逐漸模糊,那是淚水吧,於是,他在淚水中看到了各種各樣的陸介,從瞪著一雙烏黑大眼睛的稚童開始,那影像在他的淚光中逐漸成長,逐漸茁壯,終於成了英俊的少年……於是他似乎又聽見了那輟轎車響,僻啪鞭聲,素湍深潭的並肩踏波虛渡……

  他喃喃地道:「完了,介兒,一切都完了……」

  轟隆隆!雷聲。

  大雨突然傾盆而至,這谷地中常有不測風雲,薩天雕和武當的白柏真人尋遍了谷前谷後,卻是什麼也看不出,破竹劍客和查汝安兄妹早就不知什麼時候走了,白柏真人抱著昏迷的陸小真,他看了薩天雕一眼,薩天雕也看了他一眼,那像是互換了一句話:「走罷。」

  白柏望瞭望遠處躺在地上的白樺真人的屍身,再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真,一滴豆大的雨滴打在小真的鼻尖上,小真低呼了一聲:「大哥哥,你在哪裡…」

  她睜開了眼睛,但是神智仍然未清,白柏低聲道:「孩子,咱們回去吧。」

  他門最後向谷邊瞥了一眼,大雨中,青木依然仁立在谷邊上,他的大袖子在飛揚著。

  且說陸介的身形猛然下降,因此,他耳中覺得隆隆地響著,在這一刹那之間,千百個念頭在他心中浮起,但他在空中絲毫沒有借力之處,雖有一身絕藝而徒負奈何。

  他從岩上跌下,已有一股向下的旋轉之力,因此,他下降的速度是驚人的,足下崩散的山石也飛墜而下。

  他匆忙之中,一眼瞥見那些土石一落到沙上,便迅速地消失在滾滾黃沙中,他驚駭于足下黃沙的神秘力量,但是,他還來不及考慮應變之策,便噗地一聲落在沙上。

  他臨危不亂,已把全身勁力聚在雙腿之上,就在一接觸沙面之際,他極迅速地雙腳一顫,想借這絲毫之力,騰身而起。

  假如換了尋常的土面便好了,但沙面的反力是極小的,況且,他下墜的勁道又如此之大!

  他雙足往下降的去勢雖然緩了一點,但仍齊跟而沒,陸介幾乎在同時猛地打出一掌,平平地拍在沙面上,於是,被沉沙谷中旋風不停地吹刮著的沙面上,出現了一個短暫而且深厚的掌印。

  這掌的反力也可以舒一時之急,但是,忽然覺得沙面下面的黃沙,在旋轉地往下降著,他的足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力量,不但抵去了他上身所受的反作用力,而且還把他又拉下了一寸。

  他驚駭地又拍出了另一隻手掌,但是,那只是和前一掌的效用相同——又陷入了一寸。

  人類求生的本能在驅使著他,他不停地拍掌,但也逐漸地下降著。他像一個陷身泥沼的巨虎,猶自作困獸之鬥。

  隨著他緩緩下降的身軀,沙中的吸力越來越大了,而陸介也愈來愈吃力了。終於他使出了驚天動地的一招。

  這時,他早已展開了先天氣功,那佈滿了全身的罡氣,排除了近身的沙粒,但卻不能阻擋住那股往下吸的力道,到底,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類所能抗衡的,人能機巧地順乎自然之道而利用它。

  陸介集中全力雙掌向沙面上拍去——雙掌同時拍出是很危險的,因為如此便不能不斷地保持往上的反作用力,也不能安然抵過這一擊,但是,與陸介對敵的不是人力,而是大自然!

  大自然的意志是神秘而不可測的。

  沉沙谷中鬼哭神號的旋風,受了先天氣功特有的罡風的鼓動,更加聲勢驚人了。

  陸介的發譬散了,頭上毛髮根根直豎,雙目怒瞪,露在沙外的上半身的衣服,鼓得象個圓球。

  這是人力對大自然的挑戰的極限!

  但是,極端神奇而且出人意料地,那塊受了陸介不啻千斤掌力的黃沙,竟然無聲無息地潰散了。

  本來藏在沙層下面,由沙流組成的漩渦,現在擴大了,而且透出沙層之上。因此,陸介處身的沙面,到他掌力拍到的沙面上在內,迅刻之間出現了一個絕大的沙流漩渦。

  於是,陸介在片刻之間,長長地吸了一大口氣。

  於是,沉沙谷中又恢復了原狀,只是沙面上受了一個大漩渦,但是,從岩上看去,在山風震耳之中,是看不出這新添的漩渦的。

  千古以來,沉沙谷曾如此地吞去了多少秘事……

  從陸介自岩上墜下,到葬身沉沙谷中,不過是一兩分鐘的事,

  時為既望之夜,甫交四更,沉沙谷中的弧峰,在明月之下,陰影的山巔恰巧落在陸介理身之處,也就是那大漩渦的中心。

  由於地形的高低,以及其他種種因素,沙面雖是平穩的,但在這一片黃沙之下,仍有著股股龐大的沙流。這正如波平浪靜的海面下,仍有著無形的洋流一樣。

  但沙是固體,不同於水流,下層若有沙流經過,上層的沙多多少少會被它帶走些,而附近的沙粒便向空缺補入,如此周而不息,便形成了恐怖的漩渦。

  既然有了流沙,便必定有源源不斷地流入的黃沙,否則,千百年來,谷中黃沙豈不要流到某一處去了,變得其他的地方無沙可有?或者經過如此長期的調整,沙流應該靜下來,而流沙也必定會消失。

  這正如水流一樣,如果把一杯水不停地攪動,他必然會產生流動,但這流動不能持久,如果停止了攪動,便又會恢復了靜態。

  除非不斷地增加水量,又不斷地在另一方面取去同樣的水量,才能維持不變的水流。因此,沉沙谷中流沙千年不息的原因是很簡單的——沉沙谷不過是一個巨大的沙流所露在外面的上殼。

  換言之,不停地有沙子流入谷中、而也不停地有黃沙流出谷外,而且流進和流出的量須相等,所以,沉沙谷才能千古不易地保持著永恆的面目。不滿出來,也不會枯乾。

  這沙流進出谷中的口道是隱密在沙中的,尤其是出口必定埋在沙層之下。因此,沉沙谷只是一股流沙的明段,而它的來龍去脈和河流的暗渠(地下水)一般,是很難可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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