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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簡一梅早已率眾遠走於兩廣、江西。

  八月的風好像有點嘲笑他們似的,五個人呆呆的立馬在城門口,擋得人家進出不方便極了。

  「看來連城都不必進了,調轉馬頭看能不能追上?」

  估計是差了一天的行程。

  對方有五千兵馬,總是會慢一些。

  「不追能怎樣?」王王石歎氣道:「命啊!」

  這時候房藏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鄺寒四呢?」

  是啊!已經好幾天沒有露面的鄺寒四呢?

  自潛江城後便不再見到琮影,難道敗于唐菱兒之手?

  「不可能!」談笑稍可安慰的想法是:「否則唐菱兒早就現身對我下手了。」

  好,問題是鄺寒四為什麼不露面?

  鄺寒四醒來時只覺得全身無力。

  好長一陣子,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終於耳朵逐漸聽出了水波的聲音、落葉在地上翻滾的聲音、地鼠的跑動聲,以及五丈外一隻母鳥在小鳥的聲音。

  他確信自己還活著。

  因為死人不會有殺手的反應。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旁邊有人類呼吸的聲音。

  勉強扭轉著脖子,調頭一看。

  看見一雙眸子正望著自己。

  是唐蓉兒的眼眸!

  她也沒死。

  平分秋色。

  他忽然間好想笑。

  人要笑的時候肚皮會抽動,卻是這一輕微的動又痛得難過,所以他是又痛又想笑。

  笑了會痛,痛了就更覺得好笑。

  他這輩子可沒有笑的如此「痛苦」、「痛快」過!

  唐蓉兒也忍不住好笑,兩個人就這樣像傻瓜似的笑了半天,忽然又一沉臉。

  「你笑什麼?」唐蓉兒冷冷的問。

  「沒什麼,只覺得好笑。」他一頓,反問道:「你又笑什麼?」

  唐蓉兒一楞,淡淡道:「我還是會殺你!」

  「彼此,彼此。」鄺寒四淡淡一聲,卻又苦笑道:「但是現在老天可能活活把我們先餓死!」

  這是實情,唐蓉兒全身一陣刺痛,根本動也沒得力氣使勁,苦苦一笑著,不言不語。

  只有風,七月的秋風初起!

  好長的一陣沉默了,鄺寒四忽的緩緩自言自語。

  「其實你的資質比我好。」他一歎,道:「我學了十年的殺技,你卻三年就可以和我平分秋色……」

  唐大美人冷冷一哼,道:「那是因為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學會天下的武學不可。」

  「為什麼?」他問。

  她沉默了許久,也許可能覺得太無聊了吧!也許是因為生死已變得不分了,終於道:「因為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他們是誰?」

  「蜀中唐門?」

  「唐門?你是唐門中人?」鄺寒四有些訝異。

  「不算是。」唐蓉兒的眼中忽然有悲哀,也有憤怒道:「因為我伯父是叫他們逐出了門戶,所以他們不接納我。」

  鄺寒四可以感受到一點。

  唐蓉兒絕對是以自己是唐門的一份子為榮。

  但是上一代的錯誤讓她沒有這個機會。

  她的伯父會是誰?

  近三十年來唐門很少有放逐門下中人的事。

  尤其是唐雷由唐笑之後接掌唐門之後,日益興盛。

  加上蘇小魂、大悲和尚、俞傲一干人的壯助。

  唐門已是一大門派,足以和中原八大門派並稱。

  唐蓉兒沉吟了片刻,方道出聲:「唐遠……」

  唐遠?鄺寒四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個人。

  三十年前唐門發生了劇變,也正是老字世家和唐門之間戰鬥最慘烈的時候。

  唐門全族受制,幸好是蘇小魂孤身闖入,救了唐門的老祖宗,並且領會了觀音淚第三十三種回力。

  當時唐門中的內奸就是唐遠。

  事發之後,唐遠同代的另外兩位兄弟也被逐出唐門。

  這件事江湖並沒有人知道。

  「我爹叫唐風。」唐蓉兒輕輕一歎道:「在我十歲的時候,突然不告而別……而我娘也在三年後死了。」

  鄺寒四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愫,他輕歎道:「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了。」

  「幫我?」唐蓉兒冷冷笑著,道:「我的一生就學會一件最重要的事,無論什麼情況下,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鄺寒四不同意,道:「以前我也是這樣想……」

  但是他遇上了談笑,也遇上了杜三劍和王王石。

  「人類的感情就是真正生存下去的力量。」他道著:「或許你從來沒有領略過吧!」

  沒有嗎?

  唐蓉兒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她還是「邱滿滿」的身份時,眼前這個鄺寒四對自己的諸般好。

  那是她一生中唯一感動的時候。

  甚至在現在這種生死關頭,鄺寒四還會說出「如果你早說了,我幫助你便是。」的話來。

  她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

  鄺寒四好像也知道了什麼?淡淡一笑道:「時間過的好快!」

  唐大美人點了點頭,不語。

  好快!轉瞬間已是三、四年的事了。

  「或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吧!」鄺寒四輕輕的笑了,道:「夜總是此較冷一些……」

  真的!夜來的無聲無息。

  八月的風也特別的涼,涼意人心。

  又饑又凍接近死亡的感覺是什麼?

  鄺寒四又覺得很好笑了。

  殺手竟然不是死於刀劍,而是餓死、凍死?

  不是一伴很可笑的事?

  腦袋方想著,忽然耳裡是「嘩啦啦」的一聲。

  有這種事,竟然是一條魚自水中彈出,落到自己嘴旁跳躍著。

  鄺寒四想也不想,便張口咬住。

  殺手的第一條規則是「忍」,忍著一擊而中之前的煩燥、饑凍、折磨。

  就如同他殺都拉奉可汗之前一樣。

  第二條規則呢?活下去,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能活下去就吃。

  縱使已經是全身乏力了,牙齒卻還有力量。

  這是人類全身最有力的一部份。

  鄺寒四眼前的魚尾已經不動了,所以眼光也看得見唐蓉兒,看見唐蓉兒的眼神。

  那是一種想活下去的眼神,鄺寒四的嘴還咬著魚,眼睛卻一直看著唐蓉兒。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不斷的翻動、衝擊。

  終於,一歎在肚子裡。

  全力以赴!

  這是一段艱苦的路程,比他以往所做的任何事都要艱苦困難的多。

  以前他只是要殺人,千里迢迢的去殺人。

  現在卻是要救人。

  而救的人只離自己短短的一尺不足。

  困難嗎?

  不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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