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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他們一行曉行夜宿,倒也未為遇到意外,但白石道長自覺受辱過甚,縱然想通了不宜自裁,心裡乃是快快不樂,默默寡合。

  這日傍晚,他們在碭山投宿,安潔悄悄向她夫婿道:「俊弟,明日就到泰安了,掌門人如此戚然于懷,師父見了一定要問,我看得設法剷除他心中都結才是。」

  俊卿訝然道:「他心中有什麼鬱結?」

  安潔黛眉一蹙,道:「你也真是粗心大意,這都看不出來嗎?」

  俊卿撒賴道:「安姊不要皺眉嘛!你叫我贏這一場便贏了,雖然靠著哈叔祖與師父從中幫忙,沒有發生什麼大量流血事件總是我的功勞。我粗心大意你便提醒我,何須安姊皺眉不高興,你一皺眉我心裡就打結,那多不舒服。」

  安潔拿他沒有辦法,輕輕歎口氣,道:「人家心裡正在發急,你還要玩皮撒賴。」

  「我不撒賴,安姊說,掌門人心裡有什麼鬱結?」

  安潔道:「還不是太行,令他難堪自裁的事。」

  俊卿「哦」了一聲道:「原來還是那件事,我以為早成過去了呢!」

  安潔輕歎道:「誰有你那麼豁達,天大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掌門人的胸襟本來就窄,太行山你又確實過份了一點,一路上他始終沉默寡言,戚然不樂,准是因為那件事耿耿於懷。」

  俊卿急道:「這可怎麼辦?安姊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安潔道:「我知道有什麼用,你總得想個法子。」

  俊卿攏眉道:「那有什麼法子,除非當面和他講清楚。」

  安法連聲道:「不行,那樣愈講愈糟。」

  俊卿忽然「行,一定行。不過……安姊可要依我。」

  「依你什麼?」

  俊卿笑道:「歌功頌德,請一桌酒席。」

  安潔忍不住笑道:「你又頑皮了。」

  俊卿一本正經道:「酒席不是請我的,是要安姊把他們都請來,席間你再對我大事歌頌一番,我自有法子叫掌門人眉開眼笑。」

  安潔頗為耽心的道:「你不是存了嬉謔之心,找個人戲弄一番吧?」

  俊卿笑道:「安姊認為我永遠長不大嗎?須知我已是武林十二大派共推的白道盟主,再也不像從前一樣膚淺了。」

  安潔道:「你若自知穩重,請一桌酒席不算什麼,但你確有把握使掌門人敞開胸懷嗎?」

  俊卿道:「旁人的事我不在乎,若讓安姊受秋老師責罰不是,小弟便是睡熟了也要心痛,你說我全跟自己過不去嗎?」

  俊卿的性格安潔知道,他若是故作神秘,那是怎樣也不肯說明的。

  好在俊卿愛她勝於愛己,她對俊卿的話倒是相信得過,於是便道:「好吧!你吩咐店家備酒,我這就去請他們。」

  華燈初上,後院精舍的敞廳裡果然備了兩桌上等酒席,白石道長與峨嵋掌門並坐首位,花如玉與終南其餘三位仙子兩側相陪,俊卿夫婦坐于主位,峨嵋七女則是另坐一席。

  安潔雖然不知俊卿如何令掌門師兄敝開胸懷,捐棄舊隙,但卻果如所言,舉杯在手,先向白石道長道:「師兄,小妹妹敬我一杯,幹。」

  她舉杯一欽而盡,白石道長也只得一飲而盡,道:「四妹,你今天為何備下酒席,總不會是為我吧?」

  安潔微笑道:「便為師兄也未嘗不可,但小妹不敢穩瞞,事實上乃是專為外子,師兄與各位姐姐不過是陪客而已。」

  廣寒仙子柳若馨對安潔的情誼最深,也深知她是安份守已的內向人,聽了這話便知其中有緣故,乃道:「怎麼?這酒席敢是俊弟討來吃的?」

  她一猜便已八九不離十。

  安潔臉上不覺微微一紅道:「那倒不全是,主要離泰安近了,此後有他叔祖與師父在一起,要想開懷暢欽也不能夠,俊弟又一直誇耀他的功勞,說是已經為我贏了這一場,磨著向我討酒喝,我想想這次能夠兵不血刃,他的功勞倒也不可磨滅,便藉此請大家聚一聚同方面垛他的饞嘴,另外也表示我對各位長途跋涉的道勞致敬之意。」

  柳若馨「卟哧」失笑,道:「俊弟也真會磨人,這點功勞算得了什麼,竟然厚著臉皮討酒喝。」

  俊卿忽然板起臉孔高叫道:「柳姐姐,你不公平,這般天大的功勞還不算什麼,一場血戰不但化為祥和,並且還將梅若望拉了過來,又不曾替家師背了信諾,如今宮彤的陰謀折穿了,此後只要同仇敵愾對付多爾袞,取得參王蛟丹以後,武林便可從此太平,換成你是白道盟主,我不信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他故意大呼大叫,好象受盡了委曲,席間諸女,均不覺掩口葫蘆,吃吃笑出聲來。

  這是玩童爭強好勝的神態,諸女都比他大,自然難免失笑,但花如玉和他年齡相若,一顆芳心又深深系在他的身上,便覺替他深感不平,於是十分認真的道:「各位姐姐,小妹倒覺得白大俠之言有理,最低限度,他能是宮彤在那股紊亂而又一無線索可循的狀況下,辨別出誰是宮彤收買的奸細,這便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各位姐姐認為對嗎?」

  安潔聽了這話,忽然心靈一動接口笑道:「你是僅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到時候一旦發生拼殺,便從雙方對敵之人當中去尋真正的敵人。當時眼見和談有望,余道南等人去偏偏自作主張,故作義憤填膺,唯恐天下不亂的一味拼鬥不休,於是他便想到他們可能是奸細,其實他也沒有一點把握。」

  姑射仙子陳秀月駭然接口道:「怎麼?原來當時你對掌門師兄也有疑心?」

  她講這話,眼睛是瞪著俊卿說的,俊卿連忙道:「不敢欺騙陳姐姐,當時我是想加以觀察,看看真人是否戰而不力?因為我假設既是奸細,必定不肯當真拼命的,後來見到癩頭陀他們憤而出戰,一交手便傷人,我的假設才完全推翻,進而覺得應如龍、余道南他們可疑……」

  縹渺仙子張初美黛眉含顰,道:「俊弟,無論怎麼說,我對掌門師兄的態度總是過分了,你幾乎逼得掌門師兄羞憤自絕呢!」

  俊卿坦然道:「是!小弟錯了,小弟願意受罪。」

  柳若馨畢竟愛護他,搶著笑道:「好!罰你喝三杯,三大杯呀!」

  俊卿當即起立斟酒,斟了滿滿三大懷,連仰脖了,將三懷酒喝了下去,然後又斟了一杯,端著杯子向白石真人道:「真人海涵,小弟迫于形勢,當時的措施容或欠當,現在謹以水酒一杯,聊表負荊之意,真人如有不忿,便再罰我三杯。」

  他仗著自己年紀小,又是客卿之位,涎著臉孔作出一付小孩子乞饒的模樣,又將第四杯酒一飲而盡。

  女人愛笑,在座女人都被他引笑了,白石真人卻仍冷冷的寒著臉,但總算不失風範,端起酒懷虛應道:「負荊之意不敢當,那是我心胸狹窄,自討沒趣,白大俠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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