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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但是,白斌早巳寂臥不動,詹嬪玉的呼叫,他是聽到了呢?抑是毫不知悉?……

  詹嬪玉已近天人交戰了,此刻,她只要扯動一下警鈴,立刻有人來把白斌拿走,但是,她沒有那麼做,迅速的打開衣櫥的門,裡面竟有夾層板,挪開夾層板,衣櫥後面竟有一條秘道。

  她慌亂的將白斌抱入秘道,然後,為白斌包紮好小腿上的傷處,然後,她關上了櫥門,迅速處理掉留下的血跡,將水綠夾被也一股腦兒塞進了秘道。

  她十分清楚,這樣做是十分危險的,要是被堡中其他任何人看見,則不但白斌自此永無複出之日,即使自己亦將受到哥哥無可饒恕的責罰,因為她深深知道,白斌對風雲堡來說,構成的威脅是多大。

  詹嬪玉側首望望緊閉櫥門的衣櫥,腦際中閃過那蒼白的面孔,心中憂戚的想道:「他真了不起,堡中那再世牢,自己從未聽說有人能硬闖出來……但是,我現在既然把他救了,又該如何安置他呢?外面風聲這麼緊,唉……」

  秘道中的白斌,經過一段時間已緩緩蘇醒過來,但是,他卻未驟然將眼睛睜開,因為,憑他軀體及官能的感受上,他可以感覺出,自己並未陷身於另一個幽冷的牢獄中,他舒適地躺在那軟軟的錦墊上,鼻管中嗅著一股似蘭似麝的芬芳香氣,而這股悠悠的淡香,又是多麼令人陶醉與依戀啊!

  於是,他緩緩將雙目微睜一線,自這微張的眼臉中,他看到這條秘道,一條僅容二人側身交錯而過的秘道,沒有出路,卻能暫時保身。

  白斌知道自己所負外傷,已經包紮妥當,但是,他內腑之中,卻仍然鬱悶異常,腦中十分暈眩,全身四肢百骸,更是酸痛無比,毫無力氣?

  他極快的在心中忖思:「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詹嬪玉為何將我安置此處?她原可以把我送到金環瘟君詹天倫於中……但是,自己卻躺在這秘道內,而且還有她的被褥,看情形,似是她救了我,但這秘道又是什麼地方呢?」

  白斌不由迷惑了,他非但想不出那原該痛恨自己的詹嬪玉為何待他如此優渥,更不瞭解詹嬪玉聽到自己要報復之後,卻怎會毫不介意?

  這時,一線陽光滲入,門扉啟處,詹嬪玉緩緩而入,白斌望著她走近,平淡的開口道:「在下何幸,竟蒙姑娘如此照拂,但是,敵我殊途,只怕姑娘養虎為患呢……」

  詹嬪玉緩緩倚著石壁坐下,繼而她輕悄的道:「白……白少俠,你不要這樣說,我……我絕對沒有一絲惡意……」

  白斌冷笑一聲,道:「姑娘言重了,白某今為淺水之龍,便算姑娘對白某酷刑相加,白某亦只得逆來順受……哼!敗軍之將,何能言勇?」

  詹嬪玉粉面刹時變得一片慘白,她語聲有些顫抖的道:「白……少俠,請你不要這樣刺傷我,我求求你,難道……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對你的……」

  白斌冷然道:「對我的什麼?口蜜腹劍麼?抑是虛情假意?」

  詹嬪玉聞言之下,再也忍受不住,驟然雙手撫面,徽徽啜泣起來。

  白斌心中一動,他暗暗問著自己:「莫非這位美麗的少女,真會對自己有情?不可能……但是,她卻為何又向自己表達如此深沉的情感呢?」

  但是,白斌卻遺忘了一點,這便是那個令人又恨又愛的「情」字,試想,除了為自己所愛的人外,又有誰會做出那些大膽得令人驚愕的事呢?

  他想著,想著,終於又迷惑的道:「詹姑娘,你……你……不要哭好麼?假如在下說錯了話,請你告訴在下,究竟錯在什麼地方?」

  詹嬪玉抬起那滿是淚痕的面龐,癡癡的注視白斌,她內心之中,正為白斌此刻語氣的溫和而感到驚奇與欣慰。

  四目相對,默默無言,但是,彼此卻以眼神在探尋對方心底的秘密。

  這時,白斌卻深深的震驚了,因為自詹嬪玉那明媚的翦水雙瞳中,發現了火熱的情意,他知道,當一個少女,在如此向你凝視的時候,她的內心是含蘊著什麼。

  詹嬪玉悠悠的開口道:「白少俠,你可知道,當一個女孩子為你做出一件她本不該做的事情時,她是為著些什麼嗎?」

  白斌故意茫然搖頭,他尚須明確的證實一次自己的想法。

  詹嬪玉又向白斌注視了片刻,道:「你真的不知道,抑是有意使我為難呢?」

  白斌正色道:「詹姑娘,在下與姑娘,勢處對立,令兄更是對在下深惡痛絕,在如此情形之下,姑娘反而待在下如此優渥,因而在下十分懷疑……」

  詹嬪玉微微一歎,道:「白少俠,你懷疑什麼?」

  白斌雙目大睜,道:「若非姑娘有意故施柔懷之策,便是存心調侃、戲弄在下!」

  詹嬪玉登時粉臉變色,全身微顫,玉手倏揚,已摑到白斌的頰上,她這時已氣忿到了極點。

  白斌毫不閃避,啞聲一笑,反而猛力將面孔湊上,但是,那只煽來的柔荑,卻忽然變得輕軟無力,悄柔的貼在白斌臉頰上,參合著輕微的顫抖,又柔膩的自白斌面孔滑落。

  不知是一種什麼情感的衝動,促使白斌驀然伸手出去,將詹嬪玉滑落的柔荑握住,在這一刹那間,兩人卻似觸電也似驚異的呆視著對方。

  白斌體內熱血激蕩,咀唇乾裂,他呐呐的道:「詹姑娘,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你對我如此好……」

  詹嬪玉嚶嚀一聲,撲倒在白斌懷內,雙肩微微聳動,淚水已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漏落在白斌胸前。

  白斌心中一震,越發急得面紅心臊,無法出言。

  他低聲道:「姑娘,請不要哭,我……我……」

  詹嬪玉悲切的道:「白斌,我為了你,不惜以叛親的罪名袒護你,更甘願以我的自尊來忍受你無數次的殘踏,我為了什麼?我祈求什麼?如非你要逼我說出來,那麼,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白斌腦際「嗡」然一聲,面前金星迸射,渾身也更加熾熱起來。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麼?

  但是,詹嬪玉那嬌柔的身軀還倒在他的懷內,而那斷續的、悽楚的「我愛你」三個字,尚在他耳際繚繞未散……

  白斌的思維,刹時間停頓下來,他這時什麼也不願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因為,需要他思考的事,必定會破壞這眼前美麗的氣氛,在殘酷而生硬的現實中,去追求一段暫時的。

  詹嬪玉抬起臉來,在迷蒙的淚眼中,看到白斌那迷蒙的面孔,她低沉的道:「你滿足了麼?看到一個仇人的胞妹向你痛哭,向你哀求,向你坦訴她的情感,這是一件多得意的事……若你意尚未盡,你可以再淩辱她,甚至將她一腳踢開……」

  白斌面孔抽搐,咀角微顫,他一言不發,但是,握住詹嬪玉的那只手掌,卻在微微的顫抖。

  詹嬪玉向她傾慕的人,毫無保留的剖白了,在她來說,這是艱辛與羞澀的,但是,不論事情的後果如何,她總算消去了累積在胸中太多的鬱悶……

  但是,剖白之後,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何以會對這才見一面的男子就發生情愫,而甘願叛親袒護……

  白斌勉強壓制內心的激動,輕輕地說道:「詹姑娘,當你驟然看見一塊美玉的時候,你心中將會對這塊美玉發生無限的喜悅與愛慕,但是,待你獲得了它後,你便會察覺出它有太多的瑕疵與缺點,而不似你原無心目中所預料的那麼美好高潔……姑娘,在下並不是超人,更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地方,你對在下如此的愛護,將令白斌永生感懷,但是,若姑娘對在下生有情愫,只怕我的庸俗與無能,會使姑娘失望……」

  詹嬪玉雙目毫不移轉的凝注著白斌,柔和的目光中,帶有堅強的神韻,她那猶自沾有淚痕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清麗中,有一股楚楚憐人的嬌慵狀態。

  白斌望著面前這位麗人,心中卻在黯然的嘆息著。

  詹嬪玉雙目毫不移轉,靜默了一刻,緩緩說道:「我相信你的話,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情感,當我將自己的心,默默交付於一個人的時候,不論他是否接受,不論他是否值得我愛,我都會永生不渝的愛著他,即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的……白斌,我再說一遍,既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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