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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白斌應了一聲道:「是!」

  那怪人又道:「你師父是誰?屬於那一派?」

  白斌艱苦地向前移了五步,啞聲道:「家師昆侖派第七代掌門人,法號慧靜。」

  那怪人仰首沉思了一刻,又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昆侖派有個小和尚我倒記得,他叫什麼……玄明……」

  白斌悚然震驚道:「那是晚輩師祖……敞派第六代掌門人。」

  同時心中忖道:「這怪人不知有多大年紀,竟喊自己師祖為小和尚?」

  怪人落寞的一笑,當然,這微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為他的髯須太濃密了。

  怪人又道:「老夫今年恰滿一百二十歲,娃娃,你大概遠不足二十歲吧?屈指算來,已有一甲子未與世人晤談了。」

  白斌凝目仔細的望著怪老人,驀地,他全身震了一下,只見這老人雙目翻白,茫然的注視著洞頂,原來,他雙眼已經全瞎了!

  怪老人彷佛能看清白斌的一舉一動,他深沉的說道:「娃娃,你看出老夫雙目全瞎了麼?」

  他淒然歎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未睹天日了,這世界不知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白斌此時,已倚坐在地上,他緩聲道:「從年輕到老,只是時間上的過客而已,這世界上的痛苦太多,看到的也盡是令人傷心之事,倒不如全然不見來得乾淨。」

  怪老人鬚眉頭動,低聲的說道:「年輕人,莫非你有一段傷心之事麼?」

  白斌黯然無語,怪老人好像有極大的興趣,一個勁的催促著白斌說出來。

  白斌無奈之下,歎道:「老前輩,你何苦定要晚輩撕裂那痛苦的回憶疤痕呢?」

  怪老人似是深受感動,他低聲的說道:「傻孩子,心中有著痛苦的事,能夠盡情吐露發洩出來,不是比深藏在內心痛快輕鬆得多麼!而且,你知道面前傾聽你說話的人是誰嗎?」

  白斌兩眼大睜,茫然搖了搖頭。

  怪老人又催促道:「你快說吧!待你說完了,老夫也說個故事給你聽。」

  白斌低首默然想了一陣,似是要將他的回憶,做一次有系統的整理。

  良久,他開了口,從自己是個孤兒,蒙恩師慧靜大師收容,不諳武功的師父,不顧辛勞的以師伯臨終前記述下夾的武功,教傳給自己,希望自己負起興亡昆侖的重擔,然而,十年後的今天,一無所成,辜負了恩師期望,無以告慰師父、師伯在天之靈……。

  怪老人雙目空洞洞的凝視著前方,擋在他雜亂長髯之後的面孔,好似正在微微抖動。

  白斌在沉痛中,結束了自己的語聲,怪老人微微嘆息道:「孩子,你不要太灰心,快振作起來,這世界上該做的事情還很多,武功豈是一蹴可成。你師父又不諳武功,自然練起來就更困難了。孩子,你還年輕,前途依然無可限量。」

  白斌聞言,索然道:「前輩訓示極是,白斌何嘗不想有所作為,轟轟烈烈的幹它一番事業?但是,晚輩今天才知道,自己平日所學竟是如此膚淺,與那『陰陽童』以口較技,已輸一籌,醉丐一擊,便幾乎性命不保。」

  他稍停又道:「唉!如此還談什麼作為?」

  怪老人那雙全白的眼睛,倏然怒睜,他大喝道:「胡說,小小一點挫折,就如此心灰意懶,你看過蜘蛛結網麼?經過多少次風吹雨打,經過了多少次的折斷,它什麼時候中斷過,最後,它遠是把網結成了,一次失敗,便值得如此輕視自己,如此輕棄一生作為麼?」

  白斌聞言,如中雷殛,背脊上冒起一陣寒氣,他默默不作一言。

  怪老人微籲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孩子,你或者認為老夫語氣過於嚴峻,不瞭解你的心理,但是,一個昂藏七尺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了區區挫折,便畏縮不前。」

  怪老人鬚眉皆張,人聲的說道:「娃娃,今日咱們相見,也是一場緣分,也罷,老夫便成全於你。」

  他說到這裡,面上顯出一片激動。

  白斌雙目含淚,凝視著老人,不知他要說什麼?

  怪老人眼皮慢慢瞌上,臉上一片迷茫及淒色,緩緩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誰?」

  白斌搖頭道:「晚輩尚未請教前輩大名!」

  怪老人一笑道:「老夫申無咎,六十年前,江湖中人還稱我為『果報神』……」

  白斌一陣驚栗,張口結舌道:「啊!前輩……便……便是一甲子前,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一神雙絕三奇』中的果報神?」

  怪老人哈哈一笑,面上神光湛湛,這往日使江湖人士聞名喪膽的名氣,今晚說出,不由又激發他一股豪邁之氣。

  他雙目張開了,雖然他看不見什麼,但白斌卻可從他臉上追憶的神色中,可知他正在幢憬往日那吒叱風雲的輝煌歲月。

  過了一會,怪老人義浩歎一聲道:「往事如煙,何堪回首,唉!這又與一場惡夢,又有什麼分別?」

  白斌開口道:「老前輩,聽老一輩武林人物傳言,說前輩威名正盛之際,不但四海臣服,黑、白兩道的武林人物更是聞名喪膽,望風披靡,但以晚輩看來,你老人家不但毫無凶戾之氣,卻反而如此慈祥……。」

  白斌早就聽師伯敘述武林軼事中,知悉這武功高絕的果報神,那一段奇詭曲折、膾炙人口的往事。

  原來,這果報神申無咎,人如其名,一生嫉惡如仇,無論黑、白兩道,只要有惡跡昭彰,落在他的手上,無一下被處以極刑,重則處死,輕則廢去武功,因此,莫不談「神」色變的。

  武林黑、白兩道高於,死在他手下的,真是不知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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