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二


  侯陵已看出他的心意,催問一句道:「老弟台意下到底如何?可捨得將這孩子交與一微上人?」

  諸葛玉堂趕緊答道:「老前輩說哪裡話,這是他一生大事,我豈敢私情自用,耽誤了他。」

  侯陵滿引一杯,笑道:「這太好了,累我奔波一年多,總算辦成了這件大事。明天我先上一趟伏牛山,聽聽一微上人的意思,再來安排他上山,你道可好?」

  諸葛玉堂正要答話,忽聽得叩門的聲音,心訝荒山寒夜,何來不速之客?趕緊親自去開了門,一看之下,不由驚喜交集,一面延客,一面笑道:「是那陣好風,把賢弟從滇南吹到這荒山中來?」

  來客一躬到地,莊容答道:「早想來給大哥請安,苦恨不得機緣,今年俗務稍閑,專誠來看大哥。」

  這位來客,乃是名震西南的大俠客景尚義,世居滇邊瀾滄江上,以家傳二十四式孟家拳,知名於世,更以藤甲緬刀,獨創一路柔中帶剛,專攻下盤的刀法,人稱「銀刀甲震天南」。十二年前路過大散關,宿仇「金川雙魔」,暗地伏擊,單刀力戰,堪堪不支之時,正好諸葛玉堂從青城山訪友歸來,經過此處,一掌解圍,由此訂下八拜之交。江湖道上,一旦受恩,終身不忘,故而景尚義對這位老盟兄,執禮甚恭。

  這時諸葛玉堂且不忙暢敘離情,先將景尚義向侯陵引見,景尚義對「九指神偷」的大名,嚮往已久,不勝企慕,侯陵亦是不拘小節的豪邁之性,加以一微上人所托訪求「有緣人」的大事完成,心懷大暢,故而興致甚好,與景尚義一見如故般暢談痛飲,不知不覺,二更將盡。

  那侯陵正談到昔年漫遊雲貴,智服生苗的往事,忽然停聲不語,側耳靜聽,諸葛玉堂與景尚義相顧錯愕,侯陵已一口氣吹滅了九蓮燭臺上的紅燭,低聲說道:「外面有人,玉堂,你去看看。」

  諸葛玉堂輕答一聲:「是!」竄身至窗前,板窗微微一啟,人已到了屋外,舉頭遙望,半輪淡月,滿山秋響,雖無異狀,卻不敢造次大意,當下單掌護胸,朗聲說道:「那位高人光降,恕我諸葛玉堂迎接來遲。寒夜客來,幸有水酒,何不現身出來。同飲一杯?」

  諸葛玉堂因不知來者是友是敵,故而先盡主人的禮數,一面暗運真力,嚴密戒備,同時目光遍掃,一眼看到一株黃梅樹上,黑忽忽掛著幾條身形,便又笑道:「樹上的朋友既不肯賜教,恕我諸葛玉堂有滇邊的遠要款待,不再奉候了。」

  說罷,就空一揖,剛要轉身,只聽一陣夜貓子叫似的咭咭笑聲,隨後三條身形往下一落,有人獰聲說道:「果然景尚義在此。」

  當三人往下落時,雖然輕如桐葉之墜,諸葛玉堂早已聞聲循影,看得清清楚楚。發話的那人,身高六尺有奇,暴睛蒜鼻,滿腔橫肉,一頭亂蓬蓬的濃發,隨風亂飄,身穿一領土黃色的布袍,身後斜背一把映月生光的銀鏨月牙鏟,正是「金川雙魔」中的大魔,「七煞頭陀」太明。

  二魔「五毒行者」太時卻生得又瘦又小,鼻塌眉稀,了無血色,一雙鼠眼,時露凶光,使一條比他人還高的禪杖。這條禪杖在黑道中甚具威名,太時每殺一人,必取指骨一節,裝飾禪杖,號稱「白骨杖」。

  諸葛玉堂看他那條禪杖上,累累然掛著的指骨,怕不有三五十節,忿怒厭惡之心,油然而生。但表面上卻不能不以客禮相待,拱手說道:「真想不到『金川雙魔』會光降荒山,但不知有何見教?」太明冷笑道:「諸葛玉堂,你不必裝傻賣瘋,我兄弟的來意,你豈不知?大散關前,一掌之恨,暫且擱下,先讓景尚義老匹夫出來吃我一鏟!」

  景尚義早在門口聽聞多時,一聽這話,搶步上前,向諸葛玉堂說道:「大哥請退後,冤有頭,債有主,這兩個佛門敗類,萬惡淫賊,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們。任恁他們七煞五毒,還有這位不知名的朋友,一齊上手,我景尚義只恁一把緬刀,替江湖除害。」

  諸葛玉堂知道景尚義深恐一人難敵六掌,故意拿話點穿,想「金川雙魔」也是黑白兩道知名的人物,總不好意思合上,為江湖恥笑。又看到跟雙魔同來的那人,一身黑色勁裝,不似善類,但眉宇之間,別有英氣,一念憐才,另有打算,便不等太明開口,搶先說道:「兩位大和尚怎不替我引見令友,慢客之罪,諸葛玉堂可擔當不起。」

  七煞頭陀太明原已被景尚義罵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現見諸葛玉堂江湖過節,一步不錯,便不好馬上發作,忍氣答道:「哦,這位乃是武林後起之秀,青城門下的方長虹小俠。」

  語聲未畢,黑衣少年已自搶步上前,抱拳當胸,朗朗說道:「在下方長虹,訪友三秦,不想中途患病,多蒙兩位大和尚仁義參天,慨賜援手。聞得兩位大和尚與景大俠,諸葛大俠尚有前緣未了,此正是武林末學瞻仰前輩身手的大好機會,因此不嫌冒昧,追隨兩位大和尚前來開開眼界,久聞諸葛前輩七十七手『太極陰陽掌』,冠絕古今,還請不吝賜教。」

  這番話說得頗有分寸,諸葛玉堂心知方長虹並非雙魔死黨,只以旅途受惠,以得不來幫拳,念頭一轉,便即答說:「兩位大和尚來意,諸葛玉堂現在算是明白了。江湖之上,冤冤相報,總非了局,當日景大俠與兩位大和尚結恨經過,無妨乘今天當著這位方老弟台,說個明白,果然其曲在景大俠,諸葛玉堂情願代友陪罪,總以化干戈為玉帛,方是上策。」

  景尚義在一旁靜聽,暗暗稱妙。心知諸葛玉堂想借機會折辱雙魔,讓方長虹聽聽是非曲直。正要發話,「五毒行者」太時一晃「白骨杖」,陰惻惻一笑,搶著說道:「江湖講理,但恁手下,勝者直,負者曲。久聞諸葛玉堂人情練達,想不到有此酸丁的口吻。」

  原來當年「金川雙魔」在西南一帶,無惡不作,十二年前在寶雞採花做案,為景尚義伸手攪破,幾乎讓鳳翔府三班捕頭蔡九大撿便宜,因此「金川雙魔」對景尚義恨如切骨,暗暗跟綴,在大散關前出其不意,合手伏擊,這段結怨經過,說將出來,實在不夠光彩,太時深恐他師兄魯莽受愚,故而搶著拿話揭了過去。

  諸葛玉堂與景尚義,哈哈大笑。方長虹雖不知他們結仇原因,但以生性機敏,也已看出誰是誰非,再一聽景尚義與諸葛玉掌二人,充滿了輕蔑的大笑,心中越發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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