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51)_倪匡

五一

　　一看到鬼婆子，一聽得那人叫鬼婆子為「師姐」，小鈴子也知道那人是什麼人了。她曾聽得人說過，鬼婆子有一個師弟，人稱「神出鬼沒」，無名無姓，當年在魔教之中，職位甚高，而在魔教風流雲散之後，他便獨來獨往，此人確然神出鬼沒，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什麼地方，也不知他是如何到了這裡的。

　　只見鬼婆子站定之後，雙眼在醉樵子的屍體之上，一字一頓，緩緩地道：「師弟，這是失蹤多年、人人都想找他的醉樵子？」

　　神出鬼沒道：「正是，我在趕路，他向我直撞過來，我直到抓住了他的胸口，才看出他原來就是醉樵子。」

　　鬼婆子「嘿嘿嘿嘿」乾笑了四聲，道：「那可真巧得很啊！」

　　鬼婆子的這句話，說來十分不是時光，竟大有不信神出鬼沒之意在內。神出鬼沒顯然也聽出了鬼婆子的弦外之音，是以他的神色，也不免有些尷尬，跟著乾笑幾聲，道：「可不是巧得很。」

　　鬼婆子連望也不望向神出鬼沒，只是盯著醉樵子的屍體，又道：「你將他打死了？」神出鬼沒急急道：「我……本來不是存心將他打死的，我一手抓住了他，一認出他就是醉樵子，我自然連問他旁門三寶的下落？」

　　鬼婆子冷冷地道：「這個自然，任誰見了他，都會問起旁門三寶的，他怎麼說？」

　　神出鬼沒遲疑了一下，道：「師姐，他說的話可怪了，他說，已將旁門三寶，送給了一個小鈴子的小姑娘了，這可不是怪麼？」

　　鬼婆子再發出了幾下千笑聲，她那種陰陽怪氣的乾笑聲，當真令得人聽了之後，不舒服至極。

　　她一面乾笑，一面道：「我倒不奇怪，奇怪在你居然相信他了。」

　　神出鬼沒道：「我沒有相信他，我向他逼問旁門三寶的下落，才抓斷了他三根肋骨，他的身子，突然向上，跳起來，頭頂撞在我的手掌心，死了。」

　　鬼婆子直到此際，才緩緩轉過頭去，望定了神出鬼沒，神出鬼沒像十分怕鬼婆子，當鬼婆子向他望來之際，他雙手不斷揮動著，像是不知如何才好。

　　鬼婆子又一字一頓地道：「那又不免太湊巧了些，是不是？」

　　神出鬼沒道：「是太巧了些……」

　　他才講了一句，便突然道：「師姐，我和你說的，可全是實話，絕沒有一句是騙你的。」

　　鬼婆子又緩緩地道：「師弟，我到了這裡之後，可有說過你騙我麼？」

　　神出鬼沒退後了一步，道：「沒……沒有，可是……」

　　鬼婆子接上去道：「可是你自個兒，卻有一點兒心虛，是不是？」

　　神出鬼沒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咽了一下口水，道：「我又沒有騙你，何必心虛。」

　　鬼婆子道：「是啊！你沒有騙我，何必心虛！你沒有心虛，臉上自然也不會變色。」

　　鬼婆子的話一句緊似一句，連在遠處躲著偷聽的小鈴子，也有心驚肉跳之感，神出鬼沒自然更不好受，只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僵住了不說話。鬼婆子又道：「你已搜過他的身上了？」

　　神出鬼沒勉強答應著，道：「是。」

　　鬼婆子突然伸手，道：「那，拿來。」

　　神出鬼沒像是料得到鬼婆子終於會講出這句話來一樣，他直跳起來，急道：「師姐，我什麼也沒有找到，我告訴你的，全是實話，我根本未曾看到旁門三寶，我講的全是真話……」

　　他聲嘶力竭地叫著，那情形和剛才醉樵子在怪叫的時候，相差無幾。

　　鬼婆子並不說什麼，只是慢慢地向神出鬼沒逼近去，而神出鬼沒則不停地向後退著，他喘著氣，忽然又叫道：「師姐，醉樵子說他已將旁門三寶，送給了一個小姑娘，我們是只要找到了這個小姑娘，不是就可以明白一切了麼？

　　醉樵子曾說她就在附近的。」

　　鬼婆子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師弟，你什麼時候瞞得過我？你還是和我講實話的好。」

　　神出鬼沒大叫道：「我是和你……」可是他只叫了四個字，便沒有再叫下去，因為他已從鬼婆子的臉上神情看出，就算他講幹了口，講裂了唇，鬼婆：子也是不會相信他的了。是以，他只講了四個字，便陡地停住，一聲怪叫，雙掌向前，一齊推出。

　　他雙掌一推出，掌風呼嘯，力道十分驚人，但是鬼婆子卻屹立不動，在轟轟烈烈的掌風擊中，只聽得她陰森森地道：「你終於忍不住了。」

　　她講這一句話間，神出鬼沒的雙掌，已將要拍到鬼婆子的胸前了。也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刹間，只見鬼婆子的身形，突然一閃。

　　那一閃，她的身形微緩，貼地掠了一個半圓，繞到了神出鬼沒的身後。神出鬼沒雙掌擊空，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沖出了一步。而就在他身形不穩間，鬼婆子一伸手，手掌已輕飄飄地貼在他的背心之上。

　　神出鬼沒身形一凝，雙漆不由自主一軟，竟撲地跪了下來，慘叫道：「師姐，別發力。」

　　鬼婆子道：「我們同師學藝，你叫我一聲師姐，我自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你，但是你想騙我，我卻手下決不容情。」

　　神出鬼沒顫聲道：「是……是……」

　　鬼婆子道：「好，你將旁門三寶取出給我！師弟，你也不想想，當我天下無敵時，誰敢來惹你？還不是和你自己天下無敵一樣？」

　　神出鬼沒喘著氣，道：「師姐說得是，我剛才一時糊塗，現在明白了。」鬼婆子笑了起來，道：「這才像話，你將旁門三寶藏在什麼地方了？我想不會就在你身上吧？」

　　神出鬼沒苦笑道：「不……在我身上，我藏在前面的石縫之中了。」

　　他一面說，一面向前面兩塊大石的石縫之中，指了一指。

　　小鈴子聽到這裡，不禁傻了。她連忙在自己的腰際，按了一按，又伸手入懷，摸索了一下。

　　證明追月劍、《九天秘笈》和玉盒全在她的身上，她才放下心來。但是她還是不明白，神出鬼沒這樣騙鬼婆子，是什麼意思？

　　只聽得鬼婆子道：「是啊！我過去取，你就可趁機逃走，是不是？說不定那石縫中有什麼毒蛇在，一口咬死了我，你更可稱心了，對不對？」

　　神出鬼沒心道：「那自然最好。」

　　神出鬼沒向前走去，鬼婆子的右手，仍然貼在他的背後，向前跟了出去，走出了幾步，便到了那石縫之前，神出鬼沒伸手進去，小鈴子的心中，實是疑惑至極，不知神出鬼沒在搗些什麼鬼。

　　神出鬼沒伸手進石縫之後，身子也側了一側，突然之間，只見他抻進石縫去的手，陡地縮了回來，手中精光一閃，一時間也看不出他手中多了一件什麼兵刃，只看到他反手一招，攻向鬼婆子。

　　這一招，倒當真可說是神出鬼沒。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鬼婆子悶哼了一聲，身子騰地身後，退出了一步。

　　只見鬼婆子的右肋之下，鮮血長流，已然被一柄小匕首刺中，那柄小匕首刺得她十分之深，直沒至柄，鬼婆子退出了一步之後，厲聲道：「好身手啊！師弟。」

　　神出鬼沒身形一聳，已上了石頂，他喘著氣，道：「師姐，那是你逼我的，我可沒有和你亂說，你……卻不信我的話。」

　　鬼婆子的肋下儘管鮮血長流，可是她身形如山，十分穩凝。更奇怪的是，她的聲音，聽來柔和至極，簡直就像是一個極其慈祥的外婆在哄弄孫兒一樣。

　　只聽得她柔聲道：「是的，那是我的不好，我早就該信你的話的，真的，你從來也不騙師姐的，是不是？你不敢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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