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35)_倪匡

三五

　　鬼婆子又忙不迭道：「沒有什麼，小鈴姑娘，你別再問了，你只顧和這小子天南地北地去好了，我也不會來管你的了，令師處代我問好，再見了。」她身形如電，「嗖」地便射出了老遠，一個起伏之間，已然不見了蹤影。等到她走了之後，柴達才道：「小鈴子，你可是要牲口乾糧？我叫人……去備來。」

　　柴家堡乃是一等一的大堡，柴達吩咐了下去，轉眼之間，一切齊備。小鈴子雖然滿心疑惑，但是她看得出柴氏兄弟像是不願她在堡中久留，是以她索了牲口，便和萬大成一齊告辭出來。

　　兩人離了柴家堡，走出裡許，小鈴子才道：「萬大哥，我中了陰屍掌之後，昏迷不醒，究竟那片刻間，曾發生了什麼事？」

　　萬大成道：「鬼婆子她不肯救你，我求她救你，她卻說除非我將《九天秘笈》借給她看三天……」

　　萬大成的話還未曾講完，小鈴子已怪聲叫起來，道：「你這傻瓜，你就這樣答應她了麼？唉！你這人啊！也太不中用了。」

　　那幾句話，講得萬大成直眨眼睛，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心想就算我答應了，為了救你，怎的又是傻瓜了？難道還是看著你毒發身死的好麼？但是他卻只是道：「我……我沒有答應她。」

　　小鈴子陡地一呆，眼圈突然紅了起來，道：「我的命原不值什麼，也難怪你不肯的。」

　　萬大成攤開了手，歎了一口氣，道：「小鈴子，你也太難伺候了！剛才你說我肯了，是個大傻瓜，不中用的傢伙，現在我不肯，你又說我不關心你！」小鈴子道：「那你為什麼不答應？」

　　萬大成道：「我倒是想立時答應她的，可是我根本沒有那《九天秘笈》啊！」

　　小鈴子側著頭，望了萬大成片刻道：「你，真的沒有？我不信，那麼她又何以出手救我了？」

　　萬大成苦笑了一下，且不辯他是真的沒有，只是道：「鬼婆子當時已走了，可不知怎的，突然又退了回來，一回來就出手救了你。」

　　小鈴子道：「不會吧？她哪會要的東西未曾到手，便回心轉意？要莫是有高手逼她回來的？」

　　萬大成道：「沒有，一個人也沒有，只不過有兩下十分難聽的乾笑聲。」

　　小鈴子的臉上，一直是帶著十分俏皮的笑容的，可是，在一聽得萬大成這樣講之後，她面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一開口，連她的聲音，也變得十分異樣起來，道：「你是說……有兩下十分難聽的乾笑聲？」

　　萬大成：「是啊！發出那種乾笑聲的人，像是有十七八天未曾飲水了。」小鈴子大搖其頭，道：「不會的，不會的。」

　　萬大成笑道：「這也會假麼？我現在也想起來了，鬼婆子突聽是那乾笑聲，立時便箭似的倒射了回來，忙不迭替你治傷了。她還曾問人家，是不是也聽到了這笑聲，又說那不是她耳花聽錯。」

　　小鈴子聽了，沉默良久。萬大成也不禁十分好奇，道：「小鈴子，那發出乾笑聲的究竟是什麼人哪？」可是小鈴子卻不回答萬大成的這一個問題，她只是望定了萬大成，道：「我只是奇怪，你究竟是什麼人，竟將這……人也引來了？」萬大成更是大奇，道：「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我是……」

　　他頓了一頓，他是什麼人呢？

　　本來，這個問題是清清楚楚的，他是一個孤兒，由他的師父撫養長大，住在星子湖畔的一個山谷之中。多少年來，都絕無疑問。

　　然而現在卻大不相同了，神鞭巴天寒要找他，七指勾魂、雙頭老怪、鬼婆子都要找他，連禿俠李塵在內，都想問他根本沒有的《九天秘笈》。

　　而鬼婆子又說他是金掌馮威的兒子。

　　這一切，卻還可以一笑置之，可是最要命的是星子湖畔，並沒有山谷！那麼，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萬大成伸手搔了搔頭皮，心中只感到一片極度的迷惑，令得他苦笑不已。小鈴子望著他道：「你說是不是？現在，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人，所以什麼人都給你引出來了，兩個頭的怪物、七隻手指的煞星、專與死人為伍的鬼婆子，如今又加上那……」

　　她講到這裡，連忙用手捂住了口，像是自知失言一樣，而且，她也是真的感到害怕，因為她的臉色也因之變了一變。

　　萬大成忙道：「你是想說那發出乾笑聲的人？那究竟是什麼人？」

　　小鈴子道：「那人和你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可是你是實實在在，在人面前，給人家看得到的。而他卻根本沒有人見過他，只是有人聽到過他那種怪異的乾笑聲而已。」

　　萬大成不禁笑起來，道：「他難道從來也不現身麼？既然從不現身，那有什麼可怕？」

　　小鈴子忙斥道：「別胡說，我問你，若是你騎著馬兒，好端端地在走著，忽然傳來了兩下乾笑聲，接著，你的頭髮就貼著頭皮不見了一大片，而又什麼也見不到！我問你，你是怕，還是不怕？」

　　萬大成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道：「那……他是鬼怪？還是會隱身法？」小鈴子「唉」的一聲，道：「兩樣都不是，他只是武功好，輕功更好，往往有兩三個人，在沙漠中騎馬走著，突然乾笑聲傳來，左右的人，人頭已然落地了，當中那人還不知道。」

　　萬大成忙道：「你……別嚇我。」

　　小鈴子道：「誰嚇你？當年馮大俠血戰好力堡，聽我師父說，也是那乾笑聲將圍攻馮大俠的人嚇走的。」

　　萬大成心中一動，陡地想起，自己在好力堡客店中，初見神鞭巴天寒時，巴天寒就是扮成了一個瞎子，在向人說著金掌馮威血戰群邪的事。他說來活龍活現，也曾提到有乾笑聲傳來，圍攻馮大俠的人便自四散一事的。

　　他略想了一想，道：「小鈴子，對於馮大俠在好力堡血戰群邪一事，你知道多少？」

　　小鈴子一撇嘴，道：「什麼叫知道多少？我會知道！」

　　萬大成望定了小鈴子，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她那樣講法究竟是什麼意思，小鈴子已嗔道：「你望定了我做甚？可是說我那時還未出世，怎可能全知道，是不是？」

　　萬大成道：「這倒不是，但……如果你全知道的話，不知你可能向我說說？」

　　小鈴子道：「當然可以，此去玉門關有好幾天路程，我向你詳細說說。」他們兩人，重又策騎向前走去。小鈴子先歎了一聲，道：「馮大俠夫婦，在中原俠名遠播，武功也高，那時，馮夫人又懷了孕，他們之所以要遠走塞北，說來還是三件寶貝害了人。」

　　萬大成怔怔地聽著，小鈴子又聲明道：「你別以為我講的是假話，那全是我師父說的，我師父一生未曾打過誑語，句句可信，字字是真的。」

　　萬大成道：「我並沒有說你胡言亂語。」

　　小鈴子道：「諒你不敢！你道害得馮大俠夫婦不能在中原武林立足的是那三件寶貝？這三件寶，合稱為旁門三寶：一本是《九天秘笈》，上乘氣功的練法；一是一柄短劍，那劍短得只有一尺長，叫追月劍；第三件，乃是一隻玉盒。據說，沒有人能開那只玉盒，自然嘍，也沒有人知道盒內究竟是什麼。所以，我說那不能算是一寶。」

　　萬大成問道：「那三寶又何以害了馮大俠……原來《九天秘笈》是三寶之一，這許多人以為秘笈在我這裡，豈不是可笑至極。」

　　小鈴子一瞪眼，道：「有什麼可笑？你聽我說下去，馮大俠夫婦是如何得了這旁門三寶的，已經不得而知了，只是他們確實得了三寶，而且消息還傳了出來，嘿！這一下可夠瞧的了。」

　　小鈴子頓了一頓，萬大成道：「我知道，自然有許多人想自他的手中搶過來。」

　　小鈴子道：「對了，一些邪魔外道，自然是明搶暗偷，防不勝防，這還好打發，他們兩人武功本就高。可是還有一些至親好友，卻也找上門來了，三代至交，借你《九天秘笈》，看上三個月，指天立誓，定然歸還，你總不好意思不借吧？」

　　萬大成道：「自然要借。」

　　小鈴子「哈哈」一笑，道：「你一借，三個月，人家一個字一個字，抄也抄下來了，你這本《九天秘笈》，還有什麼用處？成了廢物啦！所以馮大俠夫婦打定主意，至親好友，賒借免問，這一來，好，將所有的好朋友，可全給得罪啦！！」

　　萬大成聽了，不禁好生代馮大俠夫婦難過，歎了一聲，道：「那乾脆不要它們算啦！」

　　小鈴子道：「你肯麼？他們兩夫婦一商議、決定了一個字：走。」

　　小鈴子騎在馬上，指手畫腳，神氣活現，像是她當日看見馮大俠夫婦是如何商議，如何決定的一樣。

　　她道：「所以，他們就到關外來了。但是一路上，卻是一直給人追下來的，有邪魔外道，也有不正不邪，想佔便宜的，一齊追了下來。追到了好力堡，馮大俠夫婦給追上了，立時便動起手來。」

　　萬大成道：「結果馮大俠死在好力堡了，我知道。」

　　小鈴子道：「誰告訴你的？你別自作聰明可好？馮大俠沒有死。」

　　萬大成臉上一紅，道：「是神鞭巴天寒告訴我的。」

　　小鈴子道：「神鞭巴天寒，為人不正不邪，他有一個要好朋友，叫醉樵子，兩人當時也在，想撿便宜，但是他們卻沒有出手。」

　　萬大成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得如此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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