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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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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口,倒有一大半旁觀的人,哄然笑了起來,因為以千芥大師武功之高,豈是隨便什麼人,可以任意加害的? 三顯頭陀也覺出自己所言不當,急得青筋暴露,一腳踏進了房門,道:「千芥大」下面一個「師」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間,聞得了一陣血腥味!三顯頭陀猛吃一驚,道:「千芥大師,你沒事麼?」但是房中沉寂,一無回答。 三顯頭陀連忙取出火摺子來一照,這不照猶可,一照之下,不由得出了—身冷汗,足尖一點,反躍而出,「呼」的一抓,五指如鉤,帶起一陣銳嘯,直向方敏肩頭抓到,一出手便是鐵礁島獨門真傳,「大力鐵鷹爪」功夫!方敏向側一避,怒道:「你幹什麼?」三顯頭陀面色黯白,踏步進身,又是「呼」的一抓抓到,這次抓的竟是方敏胸口要害! 方敏只是不和他動手,仍是向側一避,又將這一抓避開,三顯頭陀喝道:「小賊你打哪裡走。」右臂向外一揮一圈,五指收放之間,隱隱有巨鷹展翼之聲,身形一塌,左手自下而上,一式「餓鷹沖天」,又向方敏的面門抓到! 這一式,雙手齊動,極是淩厲,眼看方敏若再不還手,更要吃虧,但方敏卻抱定宗旨,不壞此次武林大會召集人所定的戒律,仍是不還手,就在三顯頭陀雙爪齊施,疾如狂風驟雨的掌風之中,身形一扭,輕輕巧巧地脫身而出,這一下體態美妙,一個蒼老的聲音喝出道:「好輕功!」 三顯頭陀抓不中,心中已自怒極,手在項上一拔,已然拔了一條長約五尺,共分成四十九節,掛在項間,看來像是一條佛珠的奇異兵刃,蜈蚣鞭在手,手腕一翻,蜈蚣鞭便抖得筆也似直,連顫三顫,點向方敏胸前「中膻」、「華蓋」、「氣海」三穴。 方敏見他一再進逼,而且這一招以軟兵刃點穴,來勁勝疾,實是不容輕視,正想還手,突然斜刺裡一個人躥了過來,手中捧著一隻大紅葫蘆,攔在方敏面前。那人趕到的時候,像是挨了一腳,被人踢得跌了出來的一般,但是身法卻奇快無比,三顯頭陀的蜈蚣鞭點到,剛好點在他的大紅葫蘆上,只聽得「錚錚錚」的三聲響,那葫蘆敢情是鐵鑄的! 此時,圍觀的人,已然越來越多,那突然出來的人,因為身法奇快,方敏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樣的人,只聽得人叢中有人道:「這是醉乞向我,一向不好管閒事,怎麼也下場子了?」 方敏又後退數步,定睛看時,才看淸那人是一個醉醺醺的矮胖子,正像是站立不穩,指著三顯頭陀道:「是你師父定下的戒條,不准和人打架,人家已連讓你三招,你怎麼還要動手?」 這醉乞向我,在江南丐幫中,輩分最高,為人性情極是孤僻,武功也頗是怪異,不過三顯頭陀卻不知他是什麼人,又覺得他所說的話,句句有理,難以反駁,索性破口罵道:「賊叫化,這廝殺了千芥大師,我當然要將他擒住再說!」 此言一出,眾人起先是一驚,接著,便哄然大笑起來,醉乞向我更是笑得彎起腰來,好半晌,才罵道:「賊頭陀,常言道佛家不打訛語,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本來,有些正派中人,還以為三顯頭陀大怒動手,多少有點理由,如今聽他竟然講出這樣的話,指方敏害了峨眉金頂千芥大師,不禁也深怪三顯頭陀,胡言亂語。因為千芥大師乃是當今佛門三大高手之一,武功之高,實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深不可測。方敏的本領雖已不弱,但是要想害千芥大師,卻還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眾人大聲哄笑,實在不無理由。 三顯頭陀見自己一言甫出,眾人便笑得前仰後合,顯然對自己的話,大表不信,心中大怒,一提真氣,怒叱道:「賊叫化,誰打訛語來?你敢不敢和我賭?」醉乞向我抬頭一看,只見他滿頭青筋暴起,兩眼冒出,心中一動,道:「賊頭陀,你沒有打說語?」 三顯頭陀一個轉身,反手一掌,「呼」的一掌,向千芥大師門口拍去,掌風到處,木門「嘩啦」一聲,倒了下來,手一指,道:「賊叫化,你自己去看!」 這一來,眾人又立即靜了下來,因為若非事實,三顯頭陀絕無如此斬釘截鐵的道理,醉乞向我知道事態嚴重,立即收起了狂態,向方敏看了一眼,只見已有四個矮子,「嗖嗖嗖」的從人叢中躥了出來,已將方敏圍在當中,認出是無錫東亭四矮。這兄弟四人,在地趟刀功夫上,有獨到的造詣,早年曾作鏢師,在四川道上,被一個厲害的黑道人物,前來劫鏢,眼看不敵,勢將家破人亡,千芥大師突然出現,只用了三招,便將那黑道人物打退,弟兄四人回到無錫,便結束了鏢局。 他們對千芥大師感恩甚深,是以聽得千芥大師遇害,兇手就在眼前,自然不肯放過。而方敏則自問不曾行錯,仍是昂然而立。 醉乞向我向眾人看了一眼,正想走進去看個究竟時,忽然聽得一聲咳嗽,一個人極是平靜地道:「三顯,你又在做什麼!」 三顯頭陀正以手直指門口,氣焰囂張,不可一世。但一聽到那人的聲音,態度即軟了下來,一副沮喪之色,與剛才判若兩人。眾人聽得那聲音,雖是平靜,但字字鏗鏘,如金玉之撞擊,一聽便知是內功已然深湛之極的高手,便一齊回過頭來看去,只見一個頭陀,緩緩地走進了人叢,三顯頭陀雙手下垂,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道:「師父,將你老人家驚動了!」 眾人一見那頭陀出現,氣度雍容,便已料得他是佛門三大高手之一的東海鐵礁島鐵行頭陀,因此一齊不再出聲,東亭四矮每人手中的一柄短刀,本來已經指住了方敏,此時也松了下來。 只聽得鐵行頭陀道:「三顯,你巡夜執更,因何事與人起了爭執?」 三顯頭陀踏前一步,道:「啟稟師父,那小賊——」只講到此處,鐵行頭陀便睦地大喝一聲,道:「齧!」三顯頭陀面色一變,忙改口道:「那人害了千芥大師,我要拿他,卻為這化子所阻!」 鐵行頭陀呆了一呆,先向醉乞向我行了一禮,道:「小徒衝撞之處,閣下莫怪。」醉乞向我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再提了!」一面又向方敏看了一眼,見方敏的樣子,確實不像做過壞事的模樣,而三顯頭陀又言之鑿鑿,心中不免大是訝異。 鐵行頭陀吃了一驚之後連忙道:「千芥大師如今何在?」三顯頭陀道:「大師已經伏屍案上,背中心,插了這小賊的一柄七孔刀!」 此言一出,東亭四矮再也按捺不住,怪吼一聲,短刀重又揚起,各自向前踏了一步,刀尖離方敏的身子,已不過尺許。方敏聽三顯頭陀如此說法,心中也是大怒,七孔刀一擺,厲嘯驟生,一招「日落西山」,「錚錚」兩聲,已然將面前兩柄尖刀格開,身形隨之晃動,「刷」的向前躥出。東亭四矮各自向地上一倒,骨碌碌地滾了過來,四柄短刀,疼逾閃電,向方敏下盤刺到。方敏視若無睹,輕嘯一聲,身形拔起,將東亭四矮拋在身後。 東亭四矮仍是不肯甘休,再要趕過去時,醉乞向我突然一傾手中大紅葫蘆,「撲」的一聲,葫蘆口上的塞子,激射而出,半葫蘆黃酒,被他內力所迫,化成一片酒霧,酒香撲鼻,攔在四人面前,叱道:「事情尚未弄清,你們心急什麼?」那一大片酒霧,看來甚薄,對面可以見人,但是經向我內力貫足了,卻是力大無窮,宛若一堵無形的酒牆,東亭四矮一沖到面前,便被那股大力所阻,知道厲害,只好倖悻然而止。方敏身形如飛,旋風也似,來到三顯頭陀身旁,道:「朋友你說什麼?千芥大師背插七孔刀而死?」三顯頭陀打從鼻孔中,「哼」的冷笑一聲道:「笑話,你自己還不知道麼?」 方敏也不與他計較,連忙一轉身,向鐵行頭陀道:「鐵行前輩,行兇之人,此刻一定還在武當山上,尚望前輩立即封住下山道路,以免被兇手逃脫!」方敏因為自己知道,在一轉過屋角之時,便被人偷了一柄七孔刀去,所以知道那偷七孔刀的人,一定便是行兇之人,那麼一點時候,也不能走得多遠,所以才言正詞嚴,要鐵行頭陀設法來對付。但是方敏卻沒有想到,此時,在眾人的心目之中,他便是害人的兇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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