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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方敏轉過身來,道:「前輩有何吩咐?」馬算子沉住語氣,道:「你來,我有話和你說。」方敏向溫魂看了一眼,見溫魂面上,毫無表示,心中已然猜到了馬算子要對自己說些什麼。他對馬算子的為人,極是敬佩,但是對馬算子詆毀溫婆婆一事,卻又反感之極,因此不肯走過去,譚:「前輩有什麼話說,只管吩咐便了。」馬算子本來是想勸方敏,不要和溫魂在一起,躺這個渾水,如今見方敏竟不肯單獨對自己講話,心中已然不樂,道:「小敏,你父親生前,是我至交,我不能眼看你行動猶如跌人泥沼,身敗名裂,要勸你幾句,你聽也不聽?」方敏道:「前輩,但言無妨。」

  此時,大殿中人,只覺得方敏年輕英俊,氣度軒昂,並不知道他的來歷,見他和溫魂在一起來到,自然以為他是溫魂的徒弟,聽得馬算子如此說法,已然覺得心中大奇,每個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馬算子頓了一頓,道:「小敏,我只希望你莫學你母親當年之為人。」

  方敏一聽,面上勃然變色,踏前半步,手按在七孔刀柄上,朗聲道:「馬老前輩,你當著天下群雄,辱及先母,是何道理?」

  馬算子勸方敏,本是一番好意,但在方敏而言,如此回答,卻也極是得體。馬算子雖是一代高人,但方敏言詞咄咄逼人,一時之間,他竟然亦被窘得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尚幸百丈禪師高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勸人為善,佛門之旨,馬大俠苦口婆心,聽者不宜耿耿於懷。」

  百丈禪師是佛門三大高手之中,佛法最深的一個,他總不會對人有什麼成見吧?為何也如此說法?因此就不再言語,和溫魂一起來到後殿一間大屋中坐下,眾人又講了幾句沒有要緊的話,便自離去。

  溫魂一見眾人離去,忙在四面牆上,貼耳細聽了一會,才低聲道:「孩子,今晚不要睡得太死,我剛才在人叢中,見到不少人望著我們時,眼色有異,預防他們夜間暗襲!」

  方敏點頭答應,道:「婆婆,明天一早,你想他們肯不肯相信我們的話?」溫魂苦笑一下,道:「那只有走著瞧了。」方敏心事沉重,和衣睡了下去,溫魂則只在床上盤腿打坐,將一柄七孔刀放在身旁。

  那柄七孔刀,並不是用玄鐵所鑄的那柄,而是方敏用來砍殺藍蛛,因而染有極毒的那一柄,其鋒利剛硬之處,比諸玄鐵,雖有未逮,但是其毒無比,破膚立亡,卻是比玄鐵刀有用得多。

  方敏開始時,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到後來,正要朦朧睡去之際,忽然聽得門上有剝啄之聲,不由得一躍而起,只見溫魂已然手按在七孔刀上,雙目精光四射,問道:「門外是哪一位朋友?」

  只聽得門外道:「溫島主,可容貧道進來,略言數語麼?」

  兩人一聽,竟是極樂真人的聲音,不禁大出意料之外,溫魂略一思索,便道:「真人請進。」「呀」的一聲,門開處,果然是極樂真人前來,一進門便笑道:「原來溫島主尚未就寢。」便不客氣地拖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溫魂面對著這個正派中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落,暗忖極樂真人早年便已然令得紅掌祖師抱頭鼠竄而逃,如今又出關多年,想必一定更練成了厲害的功夫,本領可能在自己之上,若是一有變故,卻是要先下手為強。心中盤算,面上不露神色地問道:「真人夤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極樂真人「哈哈」一笑,目視方敏,並不回答。

  溫魂心中會意,暗道:「啊,他是要我支開方敏,久聞極樂真人為人光明磊落,他有什麼事值得和我私下討論的呢?」以她的聰敏才智,竟然也猜想不透,只得道:「孩子,極樂道長與我有事需要密談,你且回避些時再說。」

  方敏一怔,道:「婆婆,你——」溫魂一笑道:「孩子,你放心,極樂道長為人光風霽月,絕不會暗箭傷人的,你儘管去罷。」

  她一方面是要令方敏放心,另一方面,是暗中拿話將極樂真人逼住,令得他不能突然下手。極樂真人也道:「小娃子,溫島主說得不錯,你儘管去罷,可別來偷聽啊。」方敏無奈,順手將兩柄七孔刀插在背上,走了出去,一到外面,便是一個老大的天井,極樂觀的房舍,是蓋成「凹」字形的,總共不下數百間之多,此時,已然皆無燈火,只餘月光皎潔,照得天井上的青石板閃閃生光,方敏走出之後,只聽得極樂真人叫了一聲「溫島主」以後的話,便再也沒聽清楚。

  方敏為人,言而有信,講過了不偷聽,當然不會再去偷聽什麼,正感到夜深人靜,無處可去之際,忽然看見屋角處,似有兩條人影,一閃而過。

  方敏心中大疑,暗忖極樂真人正在房中和溫婆婆講話,屋角處又有黑影閃過,莫非他們竟然無恥到這種程度,竟然要半夜裡聯手來對付溫婆婆麼?連忙趕了過去,卻已然不見了人影,正待再向前去看個究竟時,突然覺出背後一'輕。

  方敏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雙手一齊按向背後,但是左手卻按了一個空,一柄七孔刀,已然不見,即將那柄七孔刀拔在手中,回頭看時,只見那另一柄七孔刀,猶如生了翅膀一般,直向屋角處飛了過去,而其時又恰有一朵烏雲,將明月遮住,以致看不真切,只見那刀一閃,便自不見,方敏腳下一滑,疾轉過屋角看時,卻又不見有人。

  方敏自然知道那七孔刀不會自己飛起,一定是被人以什麼軟兵刃捲走了,那人身法之快,也確是可想而知,心中不禁駭然,又不想出聲將眾人驚醒,丟臉更大,腳下加勁,在所有房子處飛馳了一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正待回到自己房中時,忽然見到有一間房,突然有燈光一閃。

  方敏此時,武功比以前又有進展,立即趕過,只聽得那房中一人,聲音微弱,道:「孽!孽!」只講了兩個字,便自沒有了聲息。

  方敏心中不禁大奇,以指一彈窗口,輕叫道:「房中的朋友,沒有什麼事吧?」連講兩遍,無人回答,方敏心想,事不關己,還是不要理會的好,便向外走出了三五步,但總是覺得事情可疑,又回到門旁,敲了幾下,仍是無人應門。又發覺門未曾關好,伸手一推,那門便應手而開,方敏一腳跨了進去。轉念一想,深夜擅入人室,又不應該。剛待縮腳回來時,突然聽得身後一人道:「誰深夜闖入千芥大師靜修之地?」

  方敏一怔,暗忖原來這間屋是千芥大師的住處,自己真可謂無事找事,以千芥大師武功之高,還會遭誰的暗算不成?

  連忙轉過身來,只見身後三丈處,站著一個頭陀,方敏一眼便認出是前來旋風島上送信的那個,笑了一笑,道:「我見這屋似有異狀,因此擬進去看上一看,這麼晚了,朋友尚未安息麼?」

  方敏雖然身在溫魂門下,但他根本不知道溫魂是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他自己為人正派,因此對正派中人,引為同道。可是他人,卻是人人皆將他當作邪派人物看待,那頭陀法名三顯,是東海鐵行頭陀門下弟子,功力甚高,只因一向居住鐵礁島上,極少來中原行走,所以武林中人,都不知道他的名頭,當下一見方敏一手執刀,行動鬼祟,心中便已起疑,道:「山中龍蛇混雜,今夜該我查更,是以未睡,朋友我勸你切莫在山上生事。」語氣已然不十分好聽。

  方敏道:「我何嘗生甚事來?」三顯頭陀踏前幾步,向方敏手中七孔刀看了一眼,道:「已然深夜,你兵刃出鞘,是什麼意思?」方敏道:「我雙刀本是插在肩上的,但卻被人偷了一柄,是以提刀在手!」三顯頭陀又是一聲冷笑,恭恭敬敬向屋內道:「千芥大師,門外這小子鬼鬼祟祟,在做什麼,你可曾瞧見?」方敏對他傲岸已極的口氣,本來還可以忍受,一聽他硬說自己鬼鬼祟祟,不禁有氣,道:「朋友你可得講理,誰鬼鬼祟祟來著!」

  三顯頭陀為人脾氣最是暴躁,全不類佛門弟子,為此已不知受了乃師鐵行頭陀多少次罰,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心中就瞧不起方敏,聽得他反駁,怒火上沖,道:「我說你鬼祟,就是鬼祟,邪魔外道,還能幹得出什麼好事來麼?快滾回屋中去,要不然就得你好看!」

  方敏一愣,暗忖這是怎麼一回事?佛門高人的徒弟,全是那樣不近人情?以前遇見尚金花,是千芥大師之徒,蠻不講理,因為她是年輕的姑娘,尚自有話可說,這人已中年,卻為何也是這樣,冷冷地道:「閣下是佛門中人,難道也如此不講理?你不妨問問屋中的千芥大師,看我曾經做過了什麼事?」此時,兩人講話的聲浪,越來越高,已然將左近幾間房中所住的人,驚動起來,有的披衣走出,有的打開窗戶探出頭來。三顯頭陀被方敏拿話逼住,一時下不了臺,心中更怒,又向著房子道:「千芥大師,這廝持刀在你房中,可是意圖行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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