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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這一下變化,來得極是巧妙,葉映紅能夠硬接溫魂一杖,可知她近半月來,武功精進,已然是不同凡響。可是那杖頭一垂,勢如奔雷,卻不是她所能防禦得了的,也算她命不該絕,溫魂在那一招「化有為無」使出之時,已然料到她一定會撩刀來格,而她手中的乃是玄鐵大刀,軟銀杖非被削斷不可,餘下變化,卻是使不出來,因此在杖刀相交之際,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已然手臂向上略微一抬,因為溫魂出手奇快,軟銀杖果然不曾立時折斷,但既然曾知玄鐵大刀的刀口相碰,斷去一半卻難免,再一下垂,堪堪要在杖端打到葉映紅「百會穴」的時候,突然斷折!

  溫魂在杖上所蘊的內力,如何之大,杖一斷下,並不垂直落下,而是「呼」的一聲,打橫直飛了出去!斷杖上所帶起的力量,將葉映紅滿頭秀髮,全都扯了起來,如同狂風吹拂!

  刹那之間,葉映紅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溫魂卻已然看出自己,功虧一簣,未能致勝,立即斷杖向前一送,一招「龍騰雲飛」,向葉映紅胸口搠到,葉映紅覺出不好,急忙一側身子,以刀去格時,又是「錚」的一聲,正格在刀柄之上。那刀柄乃是圓的,斷杖一格之後,突然一滑,仍然向前搠來,葉映紅此時武功,雖然已將和魔母溫魂相若,但臨敵經驗,畢竟是相去甚遠。這一下,又是不及提防,竟在左肩之上,被戳個正著,向後一步退出,左膀立時軟垂下來,尚幸刀柄一格之時,已然將杖上大力,消去了九成,否則,斷杖早已透肩而過,立成重傷!溫魂見自己一杖搠中,葉映紅只是退了一步,並未受其他什麼傷害,心中一驚,暗忖半個月不見,此女功力,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再過些時,還當了得?卻是萬萬不能輕易放過她!踏步進身,「呼」的一掌,砍向玄鐵大刀的刀身,這時候葉映紅連番受創,章法已亂,被她一掌掌力,將玄鐵大刀格開,左臂又軟垂不能動彈,胸前門戶,立時大開,溫魂的軟銀杖雖然斷了一截,卻還有五尺來長,趁隙遞到,直指葉映紅的「華蓋穴」!

  葉映紅知道無法抵擋,溫魂這一杖搠出,上下左右,方圓兩丈之內,已全在她杖尖籠罩之下,任何退避還是側讓,均不能逃離她的毒手,臨死之際,心中恨極,向方敏狠狠地瞪了一眼,便瞑目待死,怎知正在此時,突然聽得方敏叫道:「婆婆,留她一命,向她詢問那《昆侖聖書》的所在!」

  葉映紅只覺一股大力,沖到了胸口,卻又立即停住,睜開眼來一看,軟銀杖已然抵在自己的華蓋穴上,只要溫魂內力一發,便自難忍,反正是死,何必再受折磨,竟就趁軟銀杖一停之際,右手五指一松,棄了玄鐵大刀,伸手便向軟銀杖抓到!

  溫魂雖然是老奸巨猾,但葉映紅會在生死已在人掌握之際,出手扔了兵刃,這一著她卻也是始料不及,急忙運轉真氣,內力疾吐之際,軟銀杖已被葉映紅抓住,向旁一推,溫魂排山倒海而出的內力,只是將葉映紅撞出了丈許開外!

  葉映紅一滾了開去,無形中反倒脫離了險地,她知道眼前來說,仍不是魔母溫魂的敵手,因此一滾開之後,手在地上一按,當即一躍而起,向前疾馳而出,頭也不回,一面大叫道:「溫老魔,如今那渾小子被你騙信,我也不屑與他爭辯,但你需要提防,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講到最後一句話時,人已在大半裡開外,行動之敏捷,當真是疾逾旋風。

  溫魂一見葉映紅竟然趁機溜走,知道留她在世上,是一個極大的禍胎,可是一看葉映紅向外逃出之勢,如此迅疾,知道追也追不上,說不得日後費些心機,再將她除去,看她的情形,方敏在筇竹寺得到手中的,當真不是《昆侖聖書》,只要《昆侖聖書》尚未出世,就算過上三年五年,也不會怕她,樂得賣個大方,叫方敏對自己更心生好感,身子竟是一動也不動,向方敏一笑,道:「孩子,我放了她,你不惱我罷!」

  方敏不知說什麼話才好,半晌,才道:「婆婆,那《昆侖聖書》呢?難道就這樣算了?」溫魂道:「傻孩子,婆婆傷已好了,還要那《昆侖聖書》何用?怪只怪你自己不小心!想那《昆侖聖書》的主綱,乃是達摩祖師的無字生像,像她這樣心術的人,也未必學會,以後再有機會,奪回來也不遲,如今還是不要再追究了罷!」

  方敏只感到溫魂胸襟,博大已極,便答應了一聲,半晌,才奇道:「咦?那柄綠劍呢?為何未見她使用?」溫魂本來也在疑心此事,道:「確是奇事,難道竟然失去了麼?」

  兩人猜測了一會兒,猜不出道理來,只得仍回旋風島而去。到了旋風島上,溫魂將七枚蠟丸中的白紙盡皆取出,也以火烘出了紙上的圖樣,但是她卻無法明白那是有什麼用處的。只得擱過一邊,日日教導方敏的武功,並且自起爐火,花了兩個月的工夫,熔了那柄玄鐵大刀,將斷成兩截的寒玉匕首,也化在玄鐵之中,打成了兩柄七孔刀,又和方敏兩人,日日苦研,在七孔刀原來的招式之上,創出了一套雙刀法。

  那一對七孔刀,因有寒玉匕的原料在內,比純是玄鐵的,更是鋒利,而且雙刀剛柔變幻,更是奇妙無窮,溫魂自負天下兵刃,再也難出其右。

  ▼第四十四回 殺氣騰騰群雄畢集武當山

  溫魂和方敏在旋風島上,不知不覺間,已然過了十個月。這十個月中,方敏的武功,更是大進,那一套七孔雙刀法,更是精純無比,一經施展,島上旋風,也為之黯然失色。那一天,方敏掐指一算日子,離開一年前,和極樂真人在武當山之約,已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此去路途遙遠,再不動身,勢必失約。

  方敏溯河而上,未曾找到那偷去藍蛛的人,便一直耿耿於懷,再叫他失約,他是無論如何不肯的,便來到溫魂的石屋面前,剛想走進去,和溫魂說明原委,離島前去。忽然聽得島旁浪花聲中,有一人高聲道:「不知旋風島溫島主,可在島上?」

  聲音嘹亮綿實,雖然旋風呼呼,但聽在耳中,也極是有勁。方敏吃了一驚,剛一回頭,溫魂也已從石屋中走了出來,朗聲道:「誰找我老婆子?」兩人一起看時,心中倶是一凜,只見一個年約三十的頭陀,足下踏著一塊木板,在島上那麼急驟飛濺浪花之上,隨著浪頭,起伏不停,那浪頭有時一下子拋起丈許高下,那人也是一樣地不為所動,穩穩地站在木板之上,一見溫魂出來,便開口道:「在下是東海鐵礁島門下弟子,奉家師鐵行頭陀,黃山始信峰百丈禪師,峨眉金頂千芥大師,北天山七禽大俠及武當極樂真人之命,有一封柬帖,要送給旋風島溫島主!」溫魂聽得他一口氣報出五人名字來,全是正派中頂尖兒人物,心中不覺暗吃一驚,暗忖我和這些人物,向無來往,他們派人送柬帖來,卻是為了什麼?忙道:「我便是此島主人,閣下柬帖何在?」只見那人手在懷中一探,摸出老大一個信封來,手一揚,一陣厲嘯,那信封竟然直向溫魂飛了過來。

  旋風島上,鎮日裡狂風呼號,是以寸草不生,其實,就算有樹的話,也不難被連根拔起,信封輕飄飄地,相隔七八丈遠近,竟然能直飛了過來,連溫魂也嚇了一跳,一探手,接在手中,只覺得沉甸甸,方自一笑,知道信封內夾有一塊薄薄的鐵板,要不然就算鐵行頭陀親自到來,也未必見得有這份功力!

  那人柬帖一脫手,便自雙手合十,道:「溫島主既已接到了柬帖,在下告辭!」隨著一個浪頭,身子向下一陷,到浪頭再向上湧起時,那人已自不見,方敏道:「婆婆,這頭陀登萍渡水的功夫,真可以算得一等一了!」溫魂一笑,道:「孩子,你有所不知,那頭陀乃是東海鐵礁島上的弟子,傳說那鐵礁島,位在東海盡頭,島旁礁石林立,其利若刃,若不是具有一等一的登萍渡水的功夫,根本就到不了島上,這五人派鐵礁島上弟子,前來下書,分明有示威之意,只怕此信,卻不是善意哩!」方敏一怔,想起在骷髏洲上,自己和馬算子所發生的爭執來,急道:「婆婆,快拆開來看看!」

  溫魂拆開了封口,只見一張大信紙,上面寫道:「溫島主賜鑒:聞得島主,是一年前,已將《昆侖聖書》得到,按此書原屬昆侖派所有,淩霄子方仙,臨死之前,將書帶走,以致昆侖派被逼解散,如今《昆侖聖書》既在島主手中,且已達一年之久,書中秘奧,諒已盡窺,理應歸還原主,敬請閣下於七月十五,盂蘭勝節之日,將《昆侖聖書》攜至武當山極樂觀,屆時天下武林人物,一則為恭賀昆侖復興,二則為瞻仰閣下義舉,亦將齊集極樂觀內,望閣下能依時到達。不然昆侖派不肯甘休,不免大動干戈,故冒昧投書,乞恕唐突。」下面的署名,正是佛門三大高手,和馬算子、極樂真人等五大高手!

  兩人將信看完,溫魂默默無言,方敏卻嚷了起來,道:「咦,這倒奇了,婆婆,你什麼時候得到《昆侖聖書》來著?」溫魂心中也是怒極,但她卻不露聲色,道:「哼,怕不是葉映紅恨我切骨,到處在江湖上揚言,以致昆侖派長老,請出這五個人來,向我追討《昆侖聖書》!以嫁禍於我!」方敏一想,也深覺有理,不由得恨恨地道:「婆婆,早知如此,當日追上她,也要向她問個明白!」他十個多月來,一直為葉映紅的事,而心中苦惱,他不能忘記和葉映紅相戀時的歡樂,也不能忘記葉映紅對他的欺騙,他已然變得沉默寡言了,他在講那句話的時候,實則上內心深處,深悔當日為什麼不追上去,可以使得自己在回憶葉映紅的時候,多一個印象,而他心中,也實在急切地盼望著見葉映紅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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