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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方敏正在因為看到了瀑布石角上所掛的那一幅花衫,而心中生了難過之念,陡然聽得葉映紅叫「敏哥」之聲,心中不禁一呆,不循聲去看,反倒向溫魂看去,只見溫魂神色嚴肅,道:「孩子,我早就料到她特意掛一幅衣襟在石角上,是為了詐死,如今見我們在此久久不走,知道躲不過去,又現身相喚了!」

  在方敏認為葉映紅已然身死的時候,他心中也已起了原有的念頭,溫魂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來,因此一聽到葉映紅的呼叫之聲,便立即講了這一番話,方敏心中怒火重熾,「哼」的一聲,道:「婆婆,咱們一起去,看她還有什麼面目來見我!」那時葉映紅叫了幾聲,見方敏遲遲不來,連忙迎了上去。剛好此時,方敏和溫魂也已然轉過身,向她走來,葉映紅一眼便認出在方敏身旁的,乃是魔母溫魂!芳心不禁忐忑,不自由主地停住了腳步,面現驚皇之色,給方敏看在眼中,更是當她心虛,足尖一點,「刷」的向前躥出幾丈,才一沾地,便面色一沉,冷冷地道:「葉姑娘,別來無恙啊!」

  葉映紅見他面色不善,已知他先入為主,已然聽了溫魂的話,又聽得他語音如此冷酷,竟如對一個陌生人在說話一般,心中更是一陣委屈,鼻子一酸,幾乎滴下淚來,但是她卻竭力忍住,強笑一下,道:「敏哥,原來你已知道我是誰了!」

  方敏「哈哈」一笑,那一笑之中,薈萃著痛苦、悲傷,和憤恨,道:「大名鼎鼎,血手印紅掌祖師之徒,葉映紅姑娘,天下誰不知道?」

  葉映紅雖然出身邪派,但人卻甚是爽朗,並不像魔母溫魂那樣,陰毒無匹,當然料想不到,以溫魂武功之高,地位之尊,還會使用市井無賴的手段,背後捏造事實,講人的壞話,心中愕然,道:「敏哥,你不是說過,在知道了我的過去之後,不論我是什麼人,你都是一樣對我的嗎?」方敏又是一聲怪笑,其實,他這時候心中的難過,猶在葉映紅之上,道:「一點不錯,我是說過的!但是我怎知道,你本身是這樣的狼心狗肺,毒如蛇蠍,我怎知道你對我的說所有一切,全是在騙我?你全沒有一點是真心?」

  他一口氣將胸中的積鬱之氣,全都倒了出來,狂叫狂嚷,到後來,語音尖銳已極,臉部肌肉歪曲,簡直已然成了一個狂人!

  葉映紅被他沒頭沒腦一頓罵,罵得莫名其妙,心中已然料到了一些事情的經過,只想平心靜氣地將事實經過,和方敏講個明白,硬將一肚子的委屈,壓了下來,踏前一步,道:「敏哥,你聽我說,我——」方敏猛一揮手,叫道:「不必說了!那《昆侖聖書》在哪裡,快交出來。」葉映紅急道:「敏哥,我們一齊在筇竹寺中取到的,根本不是什麼《昆侖聖書》,只是一塊玉!那溫老魔——」

  方敏本來倒還可以耐著性子,聽她講下去,但葉映紅不應一時情急,又說出了「溫老魔」三字,方敏再也按捺不住,暴雷也似,大喝一聲,道:「住口!我根據母親遺言,所找到的,怎麼會不是《昆侖聖書》?你想獨吞《昆侖聖書》,也自罷了,為什麼要假情假意對我,為什麼要以寒玉來害溫婆婆,你說!你說!」

  方敏此時,心中已然恨到了極點,自然再也顧不得講話的態度。雖然他內心深處,仍是愛著葉映紅的,但也正因為他仍然愛著葉映紅,所以也恨得她特別的深切!葉映紅見半個月前,還是情深款款的心上人,才分別了那麼短的時間,便這樣子對待自己,心中難過,非言語所能形容,一時之間,不禁呆住了,講不出話來,只是定定地望住了方敏。方敏「呸」的一聲,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又道:「你無話可說了,是也不是?我諒你也沒有話說了。」

  葉映紅向後退開幾步,道:「敏哥,你敢情是瘋了?」方敏怪笑道:「不錯,我是瘋了!怎麼能不瘋,怎麼能不瘋?」

  葉映紅在方敏的臉目之上,看出他當真是痛苦無比,知道方敏是實心眼的人,此時和他解釋,他一定也聽不進去,事情的關鍵,全在魔母溫魂身上,便掉轉頭來,冷冷地道:「溫老前輩,你對方敏講了些什麼,以前輩在武林中地位之高,卻不能胡言亂語才好!」溫魂手持軟銀杖,站在一旁,只是不語。葉映紅急道:「你怎麼不說話?」溫魂歎了一口氣,道:「葉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發急又有什麼用!」

  葉映紅只覺得胸口一悶,一口真氣,幾乎轉不過來,定了定神,大叫道:「老婆婆,我與你拼了!」身形展開,疾向溫魂撲了過去,但是只撲到一半,「呼」的一聲,面前宛若平空生了一堵黑色的刀牆,原來方敏也已出手,玄鐵大刀在她面前疾揮而過,將她的去路擋住,若不是葉映紅此時內力已能收發自如,立即止步,幾乎已被方敏一刀,自頂至踵,砍了兩半!

  這一來,葉映紅也不禁犯了偏激之性,再不打話,手臂一探,便抓玄鐵大刀的刀背。

  方敏本來只是想將她攔住,並沒打著和她動手的主意,也料不到她會對自己突然出手,稍慢了一慢,刀背已被她抓住。

  葉映紅再用力向懷中一帶,此時,一則葉映紅神智空靈,武功大進,二則方敏正在怒火頭上,心浮氣躁,竟被葉映紅拉得直向她懷中跌去。葉映紅接著便彈他的脈門,等方敏五指一松,已然將刀奪過,順勢一腳,踹在方敏胯上,喝道:「不知好歹的渾小子,快讓開!」

  方敏被她一腳踢得「騰騰騰」的向後退出三四步去,方得站定。而葉映紅已然橫刀凝立,站在溫魂面前,道:「溫老前輩,我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是你欺人太甚,卻也要向你領教幾招!」本來,以葉映紅的本領而言,絕不是溫魂的敵手,但是她自從記憶恢復以來,已自知武功大有進展,此時又在怒火頭上,所以才不顧一切,向宇內四邪之首魔母溫魂,拖起戰來!溫魂仍是依杖而立,語氣平靜地道:「你要找我動手麼?你進招罷!」葉映紅後退一步,「呼」的掄起大刀,疾砍而至。

  那一刀,刀去如風,捲起漫天刀影,勁風之盛,幾乎連水聲都給壓了下來,但溫魂卻仍然呆立不動。方敏在一旁見了,大吃一驚,叫道:「婆婆!」

  溫魂才一點軟銀杖,向後躍退開去,卻是並不還手,方敏和葉映紅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問道:「你怎麼不還手?」兩人所講的話,字字相同,但一個卻是關心,一個卻是憤怒,溫魂道:「孩子,你與她關係如此密切,我如果還手,一有失閃,傷了她,豈不是等於傷了你的心?」方敏大受感動,叫道:「婆婆,我與她再無感情可言,你不動手,我也要動手的!」

  葉映紅則只感到溫魂無恥已極,氣得俏臉煞白,講不出話來。溫魂突然面色一沉,道:「孩子,那怎麼可以,她與你已有夫婦之實,你怎能講出這樣的話來?」方敏大吃一驚,道:「誰說的?」

  溫魂心中一奇,道:「咦,難道不是麼?這可是她親口說的!」

  方敏一聲冷笑道:「葉姑娘,你可曾對婆婆講過這樣的話麼?」

  葉映紅確是曾對溫魂說過一句這樣的謊言,當時在氣頭上,也不想想,這句話如果一承認,在目前的情勢下,已然等於她的話,全是謊言,平時聰明絕頂,此時竟然不假思索,道:「不錯,我是說過的,那是為了——」不等他講完,方敏已氣得罵道:「賤人,原來你這樣無恥可惡!」方敏這一句話罵了出來,葉映紅才知道自己又中了溫魂之計,當下也不想再作解釋,玄鐵大刀刀尖直指溫魂,道:「不錯,我告訴你的話,全是說謊,你可以還手了!」一言甫畢,刀尖向前一送,直搠溫魂胸口,溫魂向旁一步跨開,軟銀杖一晃,一招「氤氳五氣」,閃出五團銀光,著地滾到!

  葉映紅雖曾和溫魂遭遇兩次,但溫魂均是空手,做夢也想不到,她一杖在手,竟然有這樣大的威力,吃了一驚,疾向後退了開去。溫魂杖法一變,「化有為無」,剛才那麼猛烈的一招,突然之間,無影無蹤,只見一條軟銀杖,曲成了半圓,向下砸來,勢力一點也不強。葉映紅哪裡知道溫魂這柄軟銀杖,其厲害之處,遠在七孔刀之上,剛柔互濟,由剛至柔,由柔至剛的變化,在一轉眼間,便能完成,這一招「化有為無」,更是虛無飄渺,不可捉摸!一杖看來簡單,實則內中不知蘊有多少種變化,一發便不可收拾!

  葉映紅只見軟銀杖來勢不急,手腕一翻,便撩起了玄鐵大刀,向上招去,一等她出手,軟銀杖的下落之勢,便疾了許多。「錚」的一聲響,兩件兵刃相交,葉映紅只覺得那一杖來得輕飄,實則上力如泰山,兩膀一陣酥麻,幾乎把握不穩玄鐵大刀。同時,軟銀杖與玄鐵大刀相交,是在杖中心,杖的前半段,早經溫魂內力貫足,突然曲了下來,杖端直指葉映紅頭頂上的「百會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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