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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上了岸,他便將東方白放了下來,但是仍然扶著東方白向前掠出去。不一會,便到了寒月莊的莊門口,強月寒發出了一聲短嘯,立時有兩名大漢奔了來,強月寒吩咐道:「快備一匹好馬來。」

  那兩個答應了一聲,不多久,便牽了一匹高大神駿的青馬來,東方白伸手在馬股上拍了拍,抓住了鞭,用力一聳身形,居然給他自己躍上了馬。

  但是他的傷勢究竟還十分重,躍上馬背之際,強一運真氣,只覺得一陣頭眩,天旋地轉,幾乎立時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他連忙伸手握住了韁繩,那青馬乃是寒月莊中,百裡挑一的好馬,東方白一握住了韁繩,那馬便已撒開了四蹄,潑剌剌地向前,直奔了開去。

  東方白只覺得馬已向前奔了開去,但是他卻難以控制,足足過了半盞茶時,他才定下神來,只見馬兒仍在飛馳,他勉強抬頭,辨了辨方向,辨出馬兒正是向山南馳去,他也放下心,只是伏在馬背上,任由馬兒向前自顧自奔了出去。

  六盤山山勢險惡,綿延百里,根本沒有什麼路可走,但那匹馬十分好,自己會覓路向前去,一直到了天色大明時分,轉過了一個山角,只聽得水聲淙淙,前面一座山壁上,有幾股泉水,流了下來。

  那幾股泉水,一齊注入了一個水潭之中,水潭有丈許方圓,那馬來到了水潭邊上,伸頭去飲水。

  東方白也自馬背上溜了下來,用手掬了些水飲了,躺在地上歇息。

  他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山影重疊,再向前去,非要翻山越嶺不可,山勢如此險峻,那青馬再好,也是難以翻得過這樣的山頭的了。

  看來,只有讓自己慢慢地爬過山頭去,可是從山的這一邊翻到那一邊,少說也要翻上七八個山頭。

  若是武功全在,那至多十來天,也可以翻過去了,可是像如今那樣,舉步維艱,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他長歎了一聲,不禁有些氣餒起來。

  可是當他想到凃雪紅就在山那邊,而且,東方霸主這樣的大魔頭,又在找自己師父的麻煩,實是令得他五內如焚,咬牙切齒,非趕到不可。

  他又上了馬,再策馬向前走去,但到了當日天黑時分,前面已無路可走了。

  東方白長歎一聲,在馬身上拍了拍,道:「多謝你了,你去吧!」

  他用力一掌拍出,那馬發出了一聲長嘶,在暮色之中,向前直奔了出去,轉眼之間,便不見了。

  東方白胡亂采了些山果充饑,找了一塊平整的大石,躺了下來,卻是輾轉難眠。

  到了午夜時分,他正待朦朧睡去之際,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一點火光,在不斷閃耀。

  那一點火光,還在移動著,一望而知,那是有人握了火把在行路。

  東方白心中陡地一凜,暗忖莫非是血猿神君找自己來了?但血猿神君一定找自己繞山而過,不致於想到自己會下定決心來翻山越嶺的。

  他身子一翻,從大石上翻了下來,躲在石後。

  過了一會,只見那火光漸漸接近,果然可以看出是一個人持著火把,在向前走來。

  可是,東方白卻看不清那是什麼人,絕不是因為那人還離得他十分遠,那人離他已只不過一二十丈了,在火把的照耀下,東方白可以看得到他的。

  但東方白卻看不出他是什麼人,因為那人的一頭長髮,沒頭沒腦地一齊蓋了下來,將他的頭臉都遮住,根本辨不清臉面。

  等到那人又走近了些時,東方白才看清,那人是一個女子。

  東方白的心中,十分疑惑,他無法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人,何以深夜獨自在山間行走。

  如果說那是什麼山魈鬼魅,那又絕不應拿著火把的。

  東方白的心中,正在疑惑不定間,那人已停住了身子,東方白心中更吃了一驚,因為當那人停下來時,離他只不過七八丈遠近了。

  那人停了一會,緩緩地轉過身去,不一會,便變成了背對著東方白。

  而當他變成了背對著東方白之際,東方白的心中,更是吃驚無比,心頭突然亂跳,因為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的背後,插著一柄匕首。

  那柄匕首,插得相當之深,除了柄之外,只有兩寸許露在外面,那分明是一柄極之鋒利的匕首,因為露在外面的那一二寸,兀自精光閃閃。

  而在匕首的周圍,血早已結了痂,分明那柄匕首,插在她的背後,已有相當時日了。

  東方白並不是孤陋寡聞之人,可是一個人的背部,帶著一柄入肉三四寸的匕首,卻居然行若無事,那卻是他聽也未曾聽說過的事。

  一時之間,他驚訝得張大了口,想要出聲,可是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東方白驚訝莫名,出不了聲,卻已聽得那女子尖聲叫道:「女兒!女兒!」

  那女人的聲音,十分尖利,在靜寂的黑夜中聽來,更是駭人之極,而且,她聲音綿綿不絕,那分明是她的內功,極其深湛。

  東方白聽得她在喚女兒,心中不住在想,她的女兒不知是什麼人?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遠遠有一個女子的聲音應道:「來了,來了。」

  那兩下「來了」之聲,遠遠傳入東方白的耳中之際,東方白心中的吃驚,更是到達了頂點,那四個字傳入他耳中之際,已經聲音十分模糊。

  可是,那正是他日思夢想的凃雪紅的聲音,他如何認不出來,但是,那個怪女人分明是在叫她的女兒,凃雪紅如何會有這樣的一個母親?

  他心頭亂跳,身子不由自主,想要站起來。

  可是他心中驚駭太甚,難以站起,仍然蹲在石後,而就在這時,他已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一個少女,也執著一個火把,奔了過來。

  等到那少女奔到了近前之際,東方白張大了口想叫,可是他心中實在太興奮激動了,竟至於張大了口之後,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只見凃雪紅來到了近前,滿面皆是怨憤不耐之色,道:「沒日沒夜趕路,我們究竟上哪裡去啊?」

  那婦人道:「女兒,我帶你回苗疆去,去看我們的家鄉,那裡有美麗的山,美麗的水——」

  那婦人還未曾講完,凃雪紅已頓足道:「你講來講去,老是這些,我可不願到苗疆去。」

  凃雪紅的那句話,令得那婦人猛地一震,只見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來,撥開了面上的亂髮。

  東方白在她的側面看過去,可是看到她的臉面,那簡直與鬼怪無異,還是給滿頭亂髮遮住的好。

  東方白猛地想起,血猿神君曾對自己說過,在天一堡中,遇到了一個叫「嫦娥」的瘋婦人,武功極高,和他糾纏不休,動了幾次手,要不然,他早已捉到雷三了。血猿神君提起幾次這件事,那是他心中十分憤恨之故。

  那麼,如今這個婦人,多半就是天一堡的嫦娥了。

  然而,凃雪紅何以又是她的女兒呢?

  東方白的心中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然不知道這凃雪紅冒認嫦娥的女兒,所以她才會和嫦娥在一起的那一段曲折。

  而嫦娥當日,在天一堡之中,中了一匕首之後,又捱了雷三的一掌,若是換了常人,早已一命歸西了。

  可是嫦娥雖也帶傷,卻還可以離去,而且,傷勢自然而愈,那柄匕首,也一直留在她的背上,傷口也已結住。是以,雷三一心以為他暗算了嫦娥,便可以得到這本三寶真經的,但實際上,他卻並未得手。

  因為當時,嫦娥一滾下鐵梯之後,便自向前奔了開去,雷三趕到時,嫦娥已然不見了。

  雷三只不過知道一點,那就是:武林中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三寶真經」,是在嫦娥的身上而已。

  而凃雪紅自認是嫦娥的女兒,嫦娥的心中,實是高興莫名,她不高興還好,一高興,反倒更加瘋瘋癲癲了,一連十幾日,只是帶著凃雪紅在山中亂竄,說是要帶凃雪紅一齊回苗疆去。

  凃雪紅實是給她弄得啼笑皆非,是以這時,聽得她又千遍一律地說起甚麼「美麗的山,美麗的水」之際,她忍不住頂了幾句。

  怎知嫦娥一震之下,撥開了亂髮,目光森森地望定了凃雪紅,忽然搖了搖頭,道:「你不是我的女兒。」

  凃雪紅不禁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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