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鐵獄飛龍 | 上頁 下頁
四五


  白鴉兒含淚點著頭,他們兩人又跟著賀海清一起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間大房間之中。那間房間十分大,可是空蕩蕩的,卻什麼也沒有,只有在地上,放著幾隻蒲團。

  這時,有兩個老者,正坐在蒲團之上,在大聲爭論,那房間雖然大,但是卻一扇窗也沒有,只在屋角處,點著一盞燈火如豆的油燈,是以整間屋子之中,陰暗無比,白鴉兒一進去,也看不清那兩個老者的面貌。

  她只見在左首的那一個,白髮白髯,正在大聲講話,一面還揮著手。在那老者講話之際,只見他髯發飄拂,像是有狂風在吹著他一樣。

  那老者大聲道:「若照你的辦法,只怕進得大理獄,你我的骨頭都化灰了!」

  另一個老者的聲音十分平靜緩慢地道:「可是那卻是唯一的辦法!」

  賀海清一將樂何如和白鴉兒兩人帶了進來之後,立時退了開去,樂何如也忙向前跨出了兩步,道:「兩位師傅,徒兒參見。」

  他一面說,一面便跪了下來,叩了兩個頭,那長髯飄拂的老者轉過面來,雖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得出,他滿面紅光,目光炯炯。

  他一揚手,道:「起來!起來!你來評評理,你二師傅又出些笨主意了,他說,要進大理獄去,惟一的辦法,是選一處地方,掘一條地道,通向獄中!」

  那老者講到這裡,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這是什麼主意?怪不得他自號拙叟,當真拙得可以!」

  另一個老者微笑著,並不出聲,看他的樣子,十分樸實無華,就像是一個鄉下老兒一樣,和那出言在嘲笑他的老者那種鋒芒畢露,滿面紅光的情形相比較,截然不同。

  白鴉兒和樂何如雖然相識了些時,但是樂何如的來歷,她卻也完全不知道的。當她才一進屋子來時,也只知那兩個老者,是樂何如的師傅,至於那兩個老者是什麼人,他一樣不知道。

  直到此際,白鴉兒聽得「自號拙叟」四字,她的心中才不禁陡地吃了一驚,心頭「怦怦」跳了起來,暗忖:難怪樂何如年紀輕輕,武功便如此之高,原來他竟然是祁連雙老,巧、拙兩叟的弟子!

  那個微笑著不出聲的是拙叟,那麼這個在嘲笑他的,自然便是巧叟了。白鴉兒也久聽得祁連雙老,武功奇高,現在連他們兩人,也來到了臨安,那麼,攻大理獄,救岳元帥一事,可以說大有希望了。

  是以刹那之間,白鴉兒的心中,十分興奮,她忙叫了一聲,道:「樂大哥!」樂何如轉過了身來,道:「師傅,這位是白姑娘!」

  巧叟抬起頭,向白鴉兒望來,只是「嗯」地一聲,樂何如又道:「白姑娘是東天目神掌白大俠之女,白大俠現在也失陷在大理獄之中。」

  巧叟道:「我們也聽說,你說,你二師傅的辦法,是不是蠢得可以?」

  樂何如微笑著,像是對於他們兩人那樣的爭吵,司空見慣一樣,他道:「據我所知,在大理獄中有一個人,在獄中挖掘地道,想逃出來,但未能成功。」

  巧叟「哈哈」笑了起來,道:「是不是?是不是?我早就說那不是辦法的了!」

  但是拙叟聽到了樂何如的話,反應卻和巧叟完全不同,他現出十分欽佩的神色來,道:「有那樣的事?這人的毅力,可真值得人欽佩!」

  樂何如道:「是啊,他終於逃出大理獄來了,只不過不是從他挖的地道逃出來,而是和我一起逃出來的。」

  拙叟忙道:「這人是誰?這人有那樣的毅力,我倒想見見他!」

  樂何如苦笑了一下,說道:「師傅,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這人之不近人情,唉,不說也罷!」

  樂何如所講的那個人,自然是指雷飛而言。他也不等巧叟和拙叟兩人再多問,便將雷飛的情形,向他們兩人,約略講了一遍。

  講完之後,樂何如才問道:「師傅,這人是什麼來歷,你們知道麼?」拙叟搖著頭,道:「對於江湖上各門派人物,我一直不是十分清楚,那要問你大師傅了。」

  樂何如忙又向巧叟望去,只見巧叟皺起了眉,道:「照你所說,他這份狗熊脾氣,和當年太行山天下第一惡鬼,倒有幾分相似。」

  拙叟「啊」地一聲,道:「可不是麼?太行山天下第一惡鬼,不也是姓雷?」

  白鴉兒聽得祁連雙老提起的人,外號竟被稱作「天下第一惡鬼」,她實在想笑,可是一想到了雷飛,她也就笑不出來了。

  樂何如這時,也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是了,他一定是天下第一惡鬼的後人。」

  白鴉兒本來還想問,天下第一惡鬼究竟是什麼人,但是她轉念一想,何不等只有自己和樂何如兩人時,來問樂何如,何必在此際多口?

  所以她並沒有再出聲,倒是樂何如又問道:「師傅,還有一個奇人,武功高絕,手下的人,更個個都是名家高手,從他行事來看,智謀也十分高,卻只知他叫齊大公子,不知是什麼人?」

  樂何如這一句話,才問出口,便聽得祁連雙老,一起歎了一聲,樂何如雖然聰明,但是也不知道他兩位師傅齊聲歎氣,是為了什麼緣故。

  他心中正在疑惑間,已聽得巧叟道:「他已受了傷,傷得十分之重!」

  樂何如又是一怔,因為齊大公子在望仙橋秦府的後園之中受了傷,那還是才發生的事,何以巧叟和拙叟兩人,便已知道了?

  樂何如張口想問,可是他還未曾問出來,便已聽得拙叟道:「他已到了這裡。」

  拙叟並不如何愛講話,講來總只是一句兩句。

  樂何如吃驚道:「他也來到了這裡?」

  但樂何如隨即道:「是啊,賀七叔在此,知者雖然不多,但總有人知道的,他受了重傷之後,自然最好是躲到這裡來了。」

  巧叟道:「他是賀七的師叔!」

  樂何如詫異道:「你說什麼人?」巧叟翻著眼,道:「你這人怎麼了?這樣失魂落魄,自然就是你剛才問的,那齊大公子!」

  樂何如苦笑起來,他又不敢說他的師父弄錯了,他只是道:「只怕不會吧,賀七叔是什麼年紀。齊大公子的年紀,看來十分輕——」巧叟道:「那有什麼關係?他是蒼虛老人的關山門弟子,賀七只是老人的記名弟子的徒弟,兩人的輩份,相去十分之遠!」

  剛才,在提及「天下第一惡鬼」之際,白鴉兒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人,可是聽到了「蒼虛老人」四字,白鴉兒的臉上,不禁變色!

  因為早二十年,蒼虛老人,百歲大壽,乃是武林之中的第一件大事,那時,武林第一高手,蒼虛老人究竟在何處,也根本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他還活著,有人曾在雁蕩,天臺一帶,見過他一兩次。

  那次百歲大壽,賀客臨門,也沒有見到蒼虛上人,接待貴賓的,是蒼虛上人的三大弟子,在那時候,賀海清也已然很出名了,而賀海清只不過是蒼虛老人記名弟子的徒弟而已!

  由此也可知蒼虛老人的武功之高,威望之隆,實是在武林之中,不作第二人想了!

  在那次大壽之後二十年,仍然有人不斷看到蒼虛老人,但大都只是驚鴻一瞥,便飄然而去,始終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何處!

  而今,那齊大公子,竟然是蒼虛老人的關山門弟子,那實在是驚人之極的事情!

  但也只有明白了齊大公子的身份,是蒼虛上人的小弟子,才可以解釋,為什麼那麼多武林高手,都會跟著他,甘願聽他的指使!

  因為那些武林高手,雖然其中不乏有人成名已有數十年之久,但是若要算起輩份來,卻還全是齊大公子的晚輩,怎能不從命於他?

  這時,不但白鴉兒發呆,連樂何如也怔住了,難以說得出話來,過了好半晌,他才道:「原來……他來頭,竟如此之大!」

  巧叟道:「是啊,蒼虛上人三大弟子,早已開宗立派,也已相繼去世,三人中的老二,還是我們兩人的生死之交,你小時候也見過的。」

  樂何如知道巧叟說的是武林前輩,八臂飛龍丁權,他小時候,丁權確然是時時到祁連山來的,那樣說起來,樂何如實在也比齊大公子小了一輩。

  對於長幼輩序,樂何如本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心中多少有點疑惑,是以他道:「齊大公子若真是蒼虛老人的關山門弟子,武功應該極高才是!」

  白鴉兒直到此際,才突然說了一句話,她想起在客店後院所見的情形,失聲道:「是啊,他武功極高,簡直高得出奇!」

  樂何如笑道:「可是,何以他和火眼金晶對了一掌,便身受了重傷?」

  樂何如這句話一問出口,巧叟和拙叟兩人,互望了一眼,拙叟本就不怎麼愛說話,無話可說,不足為奇,但是巧叟一樣,說不出話來。

  房間中頓時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巧叟才道:「只怕多半是……是火眼金晶的武功太高?」

  火眼金晶的武功高,也不待巧叟說,那是武林之中盡人皆知的事。

  但不論火眼金晶的武功如何高,若是說蒼虛老人的弟子,和他對掌之後,會身受重傷,那實在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

  樂何如又問道:「齊大公子在何處?」

  巧叟道:「他正在療傷,據賀老七說,他傷勢雖重,但尚可自療——」巧叟才講到這裡,便聽得「砰」地一聲響,賀海清已推門走了進來,道:「請至後院議事。」

  祁連雙老身形微微一挺,一陣微風過處,兩人已經站了起來,巧叟問道:「人都到齊了麼?」

  賀海清的回答,十分古怪,他道:「是,沒有死的,差不多全來了!」這樣的回答,在別人聽來,的確是古怪之至,但是樂何如和白鴉兒聽了,卻盡皆長歎了一聲!

  因為他們在從望仙橋到這裡來的時候,街道上的屍體,還未曾收拾乾淨,那種慘況的情景,深入腦海,如何能忘?是以他們知道,賀海清那樣說法,實在是痛心之極的講法!

  隨著他們兩人的長歎聲,賀海清已轉身向外走去,巧叟、拙叟,樂何如和白鴉兒四人,跟在後面,各人向前走著,那會莊在僻巷的盡頭,門也十分窄小,可是裡面卻十分深邃,房子一進又一進,像是走不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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