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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只見兩人走到一堆透剔玲瓏的湖石旁邊,顧文瑜身形一聳,便踏上了石尖,背負雙手,一昂頭,便縱聲長嘯起來。

  那嘯聲並不甚高,但是聽來卻直入耳鼓,但是平和已極,令人說不出來的舒服,綿綿實實,怕不能傳出十裡開外。

  嘯不一會,只聽得遠處突然鋪天蓋地,捲起一陣厲嘯之聲,和顧文瑜所發那種平和之聲,截然相反,充滿了肅殺之味,一個宛然是五月初夏,一個卻令人想到九月深秋!

  而這兩種嘯聲,卻又一點也不混雜,只是悠悠不絕,綿綿實實,看顧文瑜時,神情雖然仍甚是悠閒,但面色卻不免有點緊張,兩眼也望定了那尖嘯聲的來處。

  不一會那尖利的嘯聲越來越響,顧文瑜面色也越來越緊張,嘯聲變得斷斷續續,難以為繼。

  伍中年在一旁心中猛地一動,暗道:「啊!原來是簡蒲到了,看來顧文瑜要不支!」

  伍中年此時,也知道顧文瑜和簡蒲兩人,可能還相隔在裡許開外,但實際上卻已然以絕頂內功,將嘯聲逼出,以一見高下,看這情形,顧文瑜已經顯然不是敵手,不知道和顧義瑜同來的那老樵子是誰?能否助顧文瑜一臂之力?

  正在思疑,忽然見那老樵子挺直了身子。

  那老樵子本來身形略有些傴僂,這一挺直身子,卻顯得高大異常,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陡地大喝一聲,道:「簡朋友,既已到了,為何還不現身,只是長嘯作甚?」

  一個字一個字,清晰亮響之極,頓時將兩人的嘯聲,全都蓋了過去,伍中年嚇了一跳,猛地想起剛才顧文瑜稱這個老樵子為「洪兄」,則那老樵子一定是傳說中的雪山神樵洪一夫了。

  若不是他,什麼人能有那麼深厚的內力,並還以俗家之身,兼擅佛家無上內功,「獅於吼」功夫?

  老樵子才講完不久,只見老遠一條人影,飛掠而至,才一出現,便已然到了眼前,身法之快,無以復加,顧文瑜飛身而下,立在石旁相待,那人一晃眼間,已然到達,正是紅玫瑰簡蒲。

  一到,便向伍中年看了一眼,道:「你先帶了孩子,遠遠地避開去!」

  伍中年見她鳳眼含淩,面帶煞氣,神態驚人之極,不由自主,便後退了兩丈許。

  簡蒲這才轉過身來,連正眼兒都不瞧那老樵夫,只向顧文瑜冷冷地道:「你倒來了,那兩個丫頭呢?」

  顧文瑜面現悲愴之色,道:「小徒已然為人所害,武功全失,我在動身之前,已然不知去向,我到處尋找她們,皆未見到,這上下恐怕已自尋短見,你還要找她們作甚?」

  簡蒲一聲冷笑,道:「那容易,她們不來也不打緊,我只找你算賬便是了,這兩個丫頭,假造我玫瑰令旗,你身為師傅,教誨不嚴之罪,萬難逃脫,你是願意自斷雙手,還是斷去一臂,由你去挑!」

  顧文瑜一聲長笑.道:「簡朋友,小徒假造令旗,雖是不該,但她們卻是志在救人,在下向你陪個不是,難道還不夠么?」

  伍中年在一旁聽說簡蒲竟然要顧文瑜自斷一臂,也不禁駭然,暗忖蘇怡蘇慧兩人,假造玫瑰令旗,無非是為了搭救自己,自己豈可以在旁一聲不出?

  忙朗聲道:「簡前輩,顧大俠兩位高足,假制令旗,原是為了打救後輩,還望前輩暫息雷霆……」

  只講到此處,簡蒲頭也不回,反手將衣袖拂出,伍中年只覺一股勁風,迎面蕩到,五官皆為之閉住,下面「之怒」兩字,竟然出不了口!

  只聽得簡蒲厲聲道:「陪個不是便可算數,世間那有這樣便宜的事,別看你有老樵子為助,我一樣可以下手!」

  顧文瑜長歎一聲,道:「既然簡朋友不肯見諒,其曲在我,我便……」

  他才講到這裡,老樵子已然大叫道:「書呆子,你別再發傻了,和她這種人,講什麼是非曲直,她自己行事,何嘗曾講什麼曲直來,簡潑婦,今日你若是能勝得了我手中這柄伐天斧,我老樵子便任得你行潑!」

  簡蒲一到,已然認出和顧文瑜在一起的,正是雪山神樵洪一夫,知道此人出了名的難惹,與人相交,肝膽相投,若是投契的話,對方就算有什麼芝麻綠豆小的事,也愛攬在身上,為朋友出力,雖死不懼,在武林中的輩份又高,武功也有獨特的造詣。

  連簡蒲這樣橫行已慣的人,一上來也沒有打算惹他,只想將他撇過一邊就算,但洪一夫卻老脾氣一發,立即將事情攬了上身,並還稱簡蒲為「簡潑婦」,以簡蒲的脾氣而論,此時眼前就算是玉皇大帝,她也不肯放過,何況是一個人!

  面色倏地一沉,道:「洪樵子,你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卻為何出口猶如市井無賴?」

  雪山神樵洪一夫哈哈一笑,道:「我這叫做淮南為橘,淮北為枳,和正人君子講話,自然是文質彬彬,和你這種潑婦說話,當然非要潑皮不可!」

  簡蒲本來想出言嘲笑洪一夫幾句,怎知洪一夫一張嘴,出名的尖刁,那能容她討了半分便宜去?反倒討了個沒趣,心內怒火中燃,冷笑道:「洪樵子,你進招吧!」

  洪一夫嘻嘻一笑,道:「念在你是個女流,我卻要等你先上!」

  簡蒲雙袖抖動,衣袖疹覆而過,已然將她的雙手遮住,只聽得袖中「錚錚」兩聲,也不知道她取出了什麼兵刃,身形略一展動,便已欺向前去,雙手一舉,衣袖褪下,手中所執,竟是兩朵長可尺許,看來嬌豔無比的玫瑰花,雙手一分,輕飄飄地向洪一夫頭上拂了下來,看來竟是一點力道也沒有!

  洪一夫並不躲避,反倒一回頭,笑道:「顧兄,算我晦氣,和人爭了一世,卻未曾和娘們兒動過手,你看,連花花草草也動上了!」

  他這裡一面說話,一面看來毫不在意,實則上,他當然知道簡蒲手中那一對玫瑰花的厲害,那一對玫瑰花,乃是簡蒲以精鋼打成,漆成如真的玫瑰,一樣顏色,每一片花瓣,均可開合活動,而招式之陰柔莫測,已為普天下各種兵刃之冠,因此雖是講話,在才回過頭去時,已然將插在腰際的「伐天斧」取了出來,由下而上,揮了一個圓圈,將簡蒲那一招「迎風半放」的來勢封住。

  但簡蒲卻存心試一試對方的內力,那一招「迎風半放」,分明已然續使無益,仍是輕飄飄地向前一送,碰到了洪一夫「伐天斧」的斧身之上。

  照理來說,簡蒲兵刃的去勢,看來如此輕飄緩慢,就算和伐天斧相碰,也至多不過發出極是輕微的一聲而已。

  可是實則上,那一對玫瑰花的去勢,雖然虛無飄渺,看來一點力道也沒有,但,簡蒲早已貫足了陰柔無比的大力,這種內家真力,正是簡蒲早年所得,峋嶁神書上的要旨,若論天下武功,陰柔之奇,無出其右,一遇阻力,立即陰生為陽,只聽得驚天動地「錚」地,一聲響,洪一夫斧勢頓凝,身子一晃,簡蒲也是身子搖了一搖。

  兩人盡皆知道,各自功力相若,要是打下去,除了兩敗俱傷以外,誰也勝不了誰!

  簡蒲心中,不由得怵然而驚,暗叫不妙,若是顧文瑜再合力而上的話,自己數十年威名,只怕就要毀於一旦!

  她卻不知顧文瑜是正人君子,絕不會以二敵一,心想這一筆賬,只好留到以後再算,身形疾閃,向後退了出去,道:「洪樵子,我此刻有事,你們兩人,皆欠了我一條命,遲早我要來收取,小心防備便了!」

  洪一夫哈哈大笑,並不理會她,簡蒲閃到伍中年身旁,道:「快跟我來!」

  伍中年對顧文瑜和雪山神樵洪一夫兩人,均心儀已久,本想向他們請教一番,就算在武學上得不到什麼收益,在做人上,獲得一些教誨,也是好的。

  但簡蒲既然命令自己快跟她去,當然和那孩子有關,只得跟在後面,不一會,便將洪、顧兩人,撇開老遠,簡蒲兀自面有怒色,停了下來,拉住了那孩子的手,道:「小娃子,我媽呢?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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