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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冷雪的心中,並沒有後悔之意。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話一出口,沈覺非一定會大受打擊,但除了用這樣快刀斬亂麻的方法之外,實是別無他法可想!

  她俯身蹲了下夾。在沈散韭的後麵。鋅鋅蚍柏了一柏。口聽祺「眭」的一聲,沈覺非吐出了一口濃痰來,這才聽得他叫道:「不!」

  冷雪道:「我騙你做什麼?她死在什麼人手中,我且不說。」

  沈覺非道:「侯姑娘,你……告訴我,我要為她……報仇。」冷雪搖了搖頭,道:「不要說你重病未愈,就算你病好了,你一身武功,也盡皆失去,我看,你如果沒有毅力再練武功的話,殺害冷雪的是什麼人,我還是不講給你聽的好!」

  冷雪特意如此說法,乃是要沈覺非鼓起做人的勇氣來。

  沈覺非緊咬下唇,呆了片刻,道:「本來,我一身武功盡失,確是心灰意懶,但如今,為了冷姑娘,我一定要重練武功!」

  冷雪將眼淚向肚中吞去,道:「這才是道理,冷姑娘泉下有知,也必含笑!」沈覺非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直握得指節發白,「格格」作響,眼睛直視著遠方,道:「侯姑娘,你既親見她死去,她死之前,可曾說些什麼?如今,她的屍體,又在何處?」

  冷雪道:「有,她死前,說你和她之前,有著殺母之仇,她……實是一點也不愛你,只不過可憐你因她之誤而沒有了母親而已!」

  沈覺非道:「我知道,那是她怕我聽到了死訊之後難過,所以才特地如此說法的,實則上,她心中愛我,正像我愛她一樣!」

  冷雪柔腸百結,芳心如絞,沈覺非的這幾句話,當真是她第一知己。若不是深知她的肺腑,怎能講出這樣的知心話兒來。

  沈覺非歎了一口氣,道:「那她的屍體呢?」

  冷雪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她又說,你或者會想不開,長伴她的屍體,而消磨了壯志,所以叫我將她的遺體火焚……」

  沈覺非忙道:「侯姑娘,你可曾答應她?」

  冷雪道:「我雖然和她自小分離,但總是姊妹,自然答應她了!」沈覺非忙道:「那麼她的骨灰呢?」冷雪道:「我投人了一個鳥也難以飛人的絕壑之中!」

  沈覺非呆了好一會,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哭,實是驚天地,泣鬼神,連天色也似乎變得黯淡了!

  冷雪見沈覺非哭得那麼傷心,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將真相說出,好讓他心中高興,但是她卻竭力忍住,知道不能誤事。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沈覺非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經過了這一場痛哭,沈覺非所受的風寒,也已發散了不少。雖然仍是腳軟,但已不像病重之際那樣,寸步難行。

  他站了起來,道:「好,侯姑娘,我如今不問你仇人姓名,等我武功有成之後,你可一定得告訴我!」冷雪道:「這個自然!」

  沈覺非道:「咱們後會有期了!」

  冷雪忙道:「你……」

  可是,冷雪才說出了一個字,沈覺非早已轉過身,向前走去。

  冷雪自然深知沈覺非的脾氣,知道此際,就算叫他,他也不會再應,不如悄悄地跟在他的後面,一路在暗中保護著他便了。

  她主意打定,便不再出聲,望著沈覺非,等沈覺非轉過了山角,便身形如煙,向前掠去,悄悄地跟在沈覺非的身後。

  沈覺非支著樹枝,一口氣向前,走出了五六裡,走得全身出了一身大汗,更是鬆散了許多,沿途采了些山果充饑。

  他走這五六裡路程,已經化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吃飽了之後,又歇了片刻,才繼續向前走去,一直到天色漸黑,他才又停了下來,揀了些枯枝,燃著了一個火堆,就坐在火堆旁邊。

  他望著流竄不定的火焰,想起冷雪竟先自己而死,心中仍是不住傷心。而當他想起自己一身武功,盡皆失去,前途茫茫之際,更是惘然而歎!

  天色越來越黑,沈覺非的心頭,也是越來越覺得沉重!

  他不住地長籲短歎,無論想設想些什麼快樂的事,都不能令得他心中生出一絲快慰的感覺來。

  那時候,冷雪正隱伏在離他三四丈遠近的草叢之中。

  沈覺非的聲聲長歎,冷雪自然都聽得十分清楚。而事實上,沈覺非的每一聲長歎,也都如同一柄利刃一樣,也刺著她的芳心!

  因為她知道,沈覺非的那麼多聲長歎之中,至少是有一半以上,是為她而發的!冷雪是情感十分豐富的人,自然不免暗自傷神!

  沈覺非怔怔地望著火焰,好一會兒,等到火焰漸漸弱下去了,他才挪動了一下身子,為火堆添上些柴枝,他一直坐到半夜,方始在火堆之旁,鋪上些乾草,睡了下來。

  冷雪在一旁,又等了片刻,聽得他氣息已經均勻了,才輕輕地來到了他的身邊,望著已睡著的沈覺非,冷雪更是柔腸百結,忍不住情淚紛紛。

  她望了沈覺非,足足有一個時辰,才向外走了開去,在茂密的草叢之中,躺了下來,望著滿天繁星,心想這時候,沈覺非所做的夢,也一定十分淒涼,那全是自己害他如此的。

  那麼,自己又該不該現身,表露身份呢?

  沈覺非和自己相見,當然會感到高興。但是在如今這種情形下,他一定是苦苦癡纏,那又如何是了局?

  冷雪翻來覆去地想著,拿不定主意,自然更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一直到天亮時分,她突然聽得沈覺非一聲咳嗽,冷雪連忙向沈覺非所睡的地方看去,只見沈覺非已欠身坐了起來。

  沈覺非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將要天明時分,他便不再睡去,將火堆燃得旺了些,又怔怔地在火堆之旁,呆坐起來,冷雪好幾次待要向前走去,都竭力忍住。

  沒有多久,在寂靜無比的山巒之中,忽然聽得有人講話之聲,傳了過來。那在交談著的人,顯然是一面趕路,一面在講話。

  只聽得一個道:「前面有亮光,不知是他不?」

  另一人的語音十分冷峻,道:「是他的話,也早已死了,如何還會點火?」冷雪在一時之間,還未曾聽出那兩個邊交談邊向前走來的是什麼人,只見沈覺非猛地站了起來,慌忙覓了樹枝,待要向外走去。

  冷雪心中一凜,暗忖來的莫非是他的仇人?

  也就在此際,沈覺非站了起來,只不過向前,跨出了兩步,便見兩條人影,飛也似地掠了過來,已攔在沈覺非的面前!

  冷雪一見這等情形,足尖一點,便待飛掠而出!可是,在電光石火之間,火光一映,她已經看清了來者是誰,心中也立即松了一口氣!

  只見那兩人,一個氣度淡和,淡雅之極,正是大俠賴五。而另一個滿面冷峻之色,令人望而生畏,卻正是冷面閻王董路。

  冷雪一見是兩人,明知兩人不會加害沈覺非,自然不再現身。

  只聽得董路「哼」的一聲,道:「你如何還未死?」

  其實,董路和賴五兩人,到處追尋沈覺非的下落,好不容易在點蒼山中,發現了沈覺非,而且出乎意料之外,沈覺非居然還活著,兩人的心中,都十分高興。

  但冷面閻王董路,卻是冷心冷面,喜樂不形於色,聽他的口氣,一如他希望沈覺非速死一樣。

  賴五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沈覺非的脈門,三指在沈覺非的脈門上一搭,面上不禁露出了十分訝異的神色來。因為,就在他三指一搭之間,他已經覺出,沈覺非六脈調和,傷勢竟已痊癒。但是他同時也覺出,沈覺非一身武功,盡皆失去!

  他連忙道:「沈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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