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這一切,原來是幾句話的工夫,另外兩個武官一見同伴吃虧,大叫道:「反了,反了!」掄刀便上。

  寥燕秋等他們鋼刀砍到,舉刀相格,「錚、錚」兩聲,三刀相交,那兩個武官已是虎口淌血,把捏不穩,再給寥燕秋一絞一轉,兩柄刀立時跌落地上,兩個武官慌不迭退後四五尺,也不知道是怎麼攪的,那些推囚車的,更是發一聲喊,道:「劫囚車啦!劫囚車啦!」四下裡避開。

  一時之間,嚇得路人紛紛走避,商店「乒乒乓乓」地上鋪門,剛才還是人來人往、熙攘無比的一條大街,變得冷冷清清,只有幾個膽子大的人,和地方上好事之徒,與火魈雪魅兩人遠遠地站著觀看。

  高要縣城雖然住了一個皇帝,但究竟比不得像樣的京城,規模本不甚大,寥燕秋這麼一鬧,不一刻便遠近皆知。

  趙敞歎道:「小秋,你不可胡鬧!」

  另外兩人則不言不語。

  寥燕秋不明白何以一輛木制的囚車也能困住了趙敞,提刀便砍,怎知一刀砍了上去,火星直冒,敢情囚車乃是鐵鑄的,她略一打量,見車輛不過寸許粗細。十個月前,她在紅雲宮地道中打救觀風、玩月兩人,功力已將鐵柵拉開,因此丟了手中鋼刀,用力抓住了兩根鐵欄,向外一分,果然倶都被她扯斷,真氣再運,雙手連扯,不消片刻,已將一輛鐵鑄囚車,拆了個稀爛,一看趙敞手腳,皆有比指頭還粗的鐵鍊鐐著,手腕處已磨出了道道血痕,心疼之餘,咬牙切齒地大罵道:「敞師哥,什麼人將你折磨成那樣子的?說!我不將他碎屍萬段才怪!」

  趙敞是欽犯,高要城中人人都知,此時,那幾個膽大的聽寥燕秋越罵越厲害,竟然要將皇帝碎屍萬段,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看下去了,全都一哄而散,火魈雪魅兩人一打眼色,也隱身街角,靜以觀變。

  任是寥燕秋大叫駡,問他緣由,趙敞只是歎息,並不言語,好不容易才說了一句,道:「我也不懂!」

  倒是那另兩個人大叫道:「趙兄,就說怕什麼?直娘賊這等下流,理應碎屍萬段,這位姑娘說得不錯!」

  寥燕秋又走過去,將兩人的囚車拆爛了,兩人跳了出來,手腳上還俱都帶著鐵鍊,寥燕秋又幫他們弄掉了,再去解趙敞的。

  趙敞說道:「這些鐵鍊鎖不住我!」雙臂一振,便自振脫,寥燕秋也顧不得難為情,撲在他的懷中便哭。

  寥燕秋究竟是一個年輕姑娘,剛才還兇神惡煞似地將三個武官打退,叫全街人都退避開去,這時撲在趙敞的懷中,想起了這十個月來自己身受之苦,到如今「七日穴」仍為所點,趙敞又無端端地成了欽犯,不由得悲從心頭起,嚶嚶地哭了起來,越哭越是傷心。

  趙敞道:「別哭,小秋,你是怎麼逃出紅雲宮的?」

  寥燕秋這才抹幹了眼淚,剛想要細訴衷腸,忽聽馬蹄聲大起,一眨眼間,大街的四面八方,便被無數軍隊塞住,四名武將雄赳赳氣昂昂地騎在馬上,各提兵刃,沖了出來,一見三人已被寥燕秋放出,俱都嚇出一身冷汗,當前那個,丈八蛇矛一挺,向趙敞分心便刺。

  趙敞一側身避過,寥燕秋心頭火起,伸手向矛頭便抓,怎知那武將也不是庸手,矛頭一抖,抖起鬥大一朵花來,矛杆一沉,便刺寥燕秋大腿。

  寥燕秋雖未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但她深信趙敞決不敢於做出作奸犯科的事來,而南明朝廷卻大張聲勢,將他當做欽犯,不由得心頭火滾,身形一矮,欺近身去,就勢在地上揀了一柄鋼刀,一刀搠進馬腹中去,直沒到柄。

  那馬兒負痛一聲長嘶,人立起來,馬上那武將大驚,死死拽住了韁繩,被寥燕秋趁機捋住了他丈八蛇矛,用力一抖,「啪」的一聲,長矛斷為二截,再以斷矛順勢一杆打在那武將身上,痛得他「哇」地大叫,跌下馬來。

  寥燕秋一腳踏住,道:「誰還敢上?」

  其餘三個,原是副將,見一照面主將被擒,哪裡還敢硬上,只是齊發一聲喊,領了眾多兵丁,逼了過來。

  趙敞和寥燕秋兩人幾番出死入生和大隊清兵對敵,但那時是在山林荒野之中,如今卻四面是街道房屋,無處可躲,南明兵丁,又全是騎馬的,若一逼近,雖可力斃百十兵丁,但是時間一久,被馬蹄踏也踏死了。因此寥燕秋一見兵丁逼了過來,便用力扭住了腳下那武將的耳朵,提了起來,喝道:「快叫他們退!」

  不料那武將也是一個烈性的漢子,再說這裡總也算是天子腳下的,若果容人在此胡鬧,劫欽犯,殺兵丁,就算能逃了出去,也是一樣地沒命,竟然咬緊了牙關,一聲也不出。

  寥燕秋無可奈何,心中大急,見趙敞已連腳上鐵鐐都去了,便叫道:「敞師哥,沖啊!」

  趙敞面色迷惘,像是決不定沖還是不沖,寥燕秋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在那武將腰間一托,喝聲「去吧」!將那武將直擲了出去,跌入兵丁群中,頓時一陣大亂。

  寥燕秋一手抓了一根鐵鍊,左手持刀,道:「傻瓜,再不沖,等死嗎?」

  趙敞這才抓起兩條鐵鍊,揮舞起來。

  可是那三個副將一見主將已然無事,便節節逼進,待到離四人不過兩丈來遠近時,大叫一聲:「沖!」

  霎時間塵頭四起,馬蹄聲比雷聲還響,端的是驚天動地。

  寥燕秋見了這等聲勢,也自沒有了主意,正在危急間,忽聽兩聲怪嘯,起自屋頂,緊急著一紅一黑,兩個人影,箭也似疾,自屋面上射了下來,紅的奔趙敞,黑的奔寥燕秋,正是雪魅火魈兩人,一奔近,伸手便挾,寥燕秋武功與雪魅相去甚遠,被她一挾就著,雪魅使的,乃是「燕子抄水」,絕頂輕功,一點地,伸手便挾,一挾到,足尖一點,便直向對面屋頂躥去,其快無比。

  那火魈奔趙敞,伸手便抓,趙敞雖然是心地決定不下,還在想著,但他這近一年來,武功已經大進,他自悟出的那獨門內功,更是真氣鼓蕩,時時地鼓發,如江河東流一般,氣勢萬千,不可方物,火魈一抓抓到,趙敞一驚,手臂一沉,「呼」的一掌推出。

  火魈但覺一抓抓到,卻另有一股大力撞來,不覺一驚,暗道這小夥子的武功竟然不錯,手腕一刁,向趙敞肩頭便搭,這一下改招,真是疾如電光火石,因為他並沒有躲避趙敞的那一掌,趙敞只覺一掌印正著,但卻猶如碰到了一團烈火,心中一驚,肩頭已為火魈拿住。

  趙敞再想掙扎,哪裡能夠,被火魈左手回了過來,伸手在腰眼上一把捏住,再順勢一送,送上肩頭。

  此時騎兵已然逼近,火魈狂笑數聲,人便平空地拔起,一溜火光一般,直上屋頂。

  看得那些兵丁與官將,目定口呆,做聲不得,只得將尚有的兩人出氣,刀劍倶下,直砍成了肉醬。

  明廷雖然退守西南數省,但腐敗積習,依然難改,只殺了兩人,報上去說是連劫欽犯的倶被砍死,也無人追究,照樣可以論功行賞。

  卻說雪魅火魈兩人分別挾了趙敞和寥燕秋,一路跳躍飛縱,不一會兒便出了城門,落荒而去,直來到了西江邊上,不見有人來追,兩人才將趙敞和寥燕秋放下。

  話說寥燕秋看了火魈雪魅兩人一眼,不知怎的,心中著實感激他們。其實,這也難怪她的,她和趙敞,生死不明,別離了近一年,乍一見面,又迭遇驚險,幾乎喪命,兩人將她救出,能與趙敞多說一句話,在她來說,都是好的,因此便產生了這種情緒。

  趙敞則並未和火魈雪魅兩人見過面,他為人忠實,心想既會出手救他們兩人,自然是武林高人,因此便道:「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火魈雪魅倶淡然一笑,說道:「同是武林一脈,豈有看兄台為官兵所傷之理?何必多謝!」

  火魈這兩句話講得義氣之至,趙敞更想不到他們是誰,忙又謝一遍,道:「怎能不謝?兩位已知我被捕信息?莫非從羅浮山來嗎?」

  雪魅一聽話中有因,忙以「傳音入密」工夫,問寥燕秋道:「小丫頭,這人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我們出手救了你,現在但求你不要出聲,等一會兒我便解了你的七日穴,由得你們自由自在,可好?」

  寥燕秋一心一意只在趙敞身上,一雙俏眼,望得實實的,感激之餘,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好,順口應了。

  雪魅大喜,道:「不錯,正是從羅浮山來,小哥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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