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她不知麥蓮被鄭可一激,心神大震,人早已迷迷糊糊,不通世事了。此時,她心中想的,只是和鄭可恩愛不移時的事情,剛才雪魅一掌只用了一成力,可還不是正面向她襲到,是以她只感到一陣冷,心中便自然而然想起去年十一月間,與鄭可同在海上飄流,流落荒島,兩人在茅寮中生火取曖的那件事來,麥蓮便在那晚上失身於鄭可,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雪魅又哪裡聽得懂,大喝一聲道:「喂!你可是想裝瘋賣傻?」

  她這一喝,聲音大到了極點,麥蓮呆了半晌,忽然又「哇」地哭了起來,叫道:「媽!女兒的命好苦,女兒的命好苦!爹要打殺我了!」一面叫,一面哭。

  火魈也趕了過來,看了一會兒,道:「娘子,這女子是失心瘋了的,不理會她也罷!」寥燕秋則牽住了麥蓮的手臂,連連搖道:「蓮師姐,敞師哥和師父呢?他們在哪裡,你說啊!」

  麥蓮一概不理,哭了半晌,忽又笑道:「我自然一生一世是你的人!」

  寥燕秋倒抽一口冷氣。

  正在紛亂間,忽聽一絲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雖然極為低微,但卻聽得清清楚楚,叫的是:「蓮兒,你在哪裡?」

  晃眼之間,聲音便自遠而近。

  雪魅面色一變,說道:「官人,我們快走,那是江上燕!」

  火魈道:「怕她嗎?」

  雪魅道:「不是怕她,現今犯不上和她動手。」

  就這兩句話工夫,江上燕的聲音已然近了許多,雪魅一拉寥燕秋,隱人黑暗之中。

  寥燕秋只聽得江上燕找到了麥蓮,大叫「阿蓮」之聲,身不由己,已被兩人拖遠了。

  寥燕秋身在兩人手中,逃也逃不脫的,只得隨著他們到處亂走。兩人每隔六天,便解她一次穴道,但只過一個時辰,便又點上,寥燕秋想逃也逃不走。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晃眼之間,已過了秋天,臘盡春回,又是一年了。

  這一年,仍是清順治五年,也就是南明永曆二年。

  那一日,正是二月時分,寥燕秋和雪魅火魈兩人在一起,已將近十個月了。

  這十個月來,她又成長了不少,尤其是身在人手,心情未免不開朗,話也少說了許多。她一直希望碰到師父及江湖上的熟人,但卻一個也沒有碰到。

  這時,欠曆皇帝正駐在肇慶,雪魅火魈兩人走遍了廣東各地,連廣西也走了小半邊,但因為肇慶乃南明朝廷駐蹕所在,怕和衛士交上了手自己的行蹤洩露,行事不便,因此沒有去過,這時見除了這一處周圍,倶已到遍,一商議,便帶了寥燕秋,徑奔肇慶府治高要縣而去。

  自李成棟反清輔明之後,東北兩面,抗拒清兵,相持不下,南明小朝廷得以一時偏安,高要縣城竟然繁華異常,哪有一點清兵壓境的景象?

  三人進了縣城,便見兩條大街,隨便揀了一條,走不幾步,突然聽得一陣吆喝,道:「囚軍來啦,讓開!讓開!」

  接著,便是車聲隆隆,一小隊兵丁押著三輛囚車,推了過來,囚犯的頭露在車子外面。

  寥燕秋本沒將之放在心上,只當是江洋大盜,被捉住了的,但無意中一眼望去,不禁大驚失色,想叫,又像喉嚨中塞著物事,叫不出來,不禁私自撲去。

  但才躥出一步,背心一緊,那身軀不由自主已被雪魅抓住。

  雪魅一把將寥燕秋抓住之後,陰惻惻地笑了一聲,道:「小丫頭,想逃嗎?」寥燕秋一陣掙扎,那三輛囚車已漸漸遠去,氣得她頓足道:「你不是說不怕我逃走嗎?怎麼又不准我動一動?」

  這兩句話叫得極為大聲。

  雪魅火魈兩人來到了這臨時京城,心中本就有些顧忌,聽她大叫,不少路人已回過頭來,也怒喝道:「鬼丫頭你再敢強,立時就殺了你!」

  此時,寥燕秋說什麼也不肯死的,忙哀求道:「兩位前輩,且容我追上前面三輛囚車,和車中的人說幾句話,橫豎我被你們點了奇穴,不出五天,若不回來,比死還難受,難道我真不要命嗎?」

  雪魅道:「囚車中是你什麼人?」

  寥燕秋急道:「另兩個我不識得,有一個是我師哥!」

  雪魅沉吟一陣,道:「我們跟你一起去!」

  寥燕秋確是沒有看錯,那三輛囚車之中,有一輛確是囚著趙敞,近一年來,趙敞令她柔腸百結,因此雖是嘭發垢面,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此時聽說准了她去,哪裡還管什麼跟不跟?幾個箭步躥過,也不顧是否惹人注意,竟在紅天白日,大庭廣眾之間,施出了上乘輕功身法,身如飛燕,幾個起伏過去,便已轉過了兩條街,看到前面囚車正在推行,身子不停,口中叫道:「敞師哥,敞師哥!」

  兩聲叫畢,人已攔在囚車前面,伸手一拉,那推車的兩名兵力,被她內力自車上傳過,但覺虎口一麻,慌不迭地撤手。

  寥燕秋扳住了車欄,又叫了一聲,道:「敞師哥!」

  兩隻眼中,眼淚便簌簌地落了下來。

  趙敞聽得她的叫喚,抬起頭來一看,也呆了半晌,道:「小秋,咱們是在哪裡?」

  寥燕秋心中又高興又難過,道:「敞師哥,你是怎麼啦?這不是高要城嗎?」趙敞歎了一口氣,剛想講話,押囚車的三個武官,已惡狠狠地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鋼刀出鞘,大聲喝道:「哪裡來的野女人,敢和欽犯講話?告你一個攔劫欽犯之罪,叫你午時三刻,身首分離。」

  寥燕秋聽說趙敞成了欽犯,便氣往上沖,不等那武官講完,便「呸」的一聲罵道:「放你娘的春秋屁,給我滾!」

  那武官一愣,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圓臉蛋的姑娘竟然如此兇惡,呆了一呆之後,才將刀橫過,向寥燕秋胸前比了比,作勢欲搠,口中大喝道:「你再不走,我便……」

  一個「便」字才出口,寥燕秋手臂伸出,以中、食二指夾住了刀尖,向懷中一扯。那武官不過仗著身壯力健,若論武功,怎及得寥燕秋的十分之一?被她這一扯,不但鋼刀脫手,人還「啪」的一聲,跌倒在地。

  寥燕秋將刀向空拋起三尺,手一探,已抓住了刀柄,道:「我不走,你便給我叩三個響頭,叩也是不叩?」一面問,一面將刀在那武官脖子旁比了兩比。

  那武官只覺一陣涼氣,透心而過,嚇得話都講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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