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南明潛龍傳 | 上頁 下頁


  趙敞看了,心中嚇得一跳,心想山上岩石何等堅硬,這老頭兒一掌竟能將岩石拍得碎屑紛飛,這掌力著實驚人,若被他一下拍在身上,還不粉身碎骨嗎?師父能否有如此功力,沒有見過,自己雖然練了六年內功,照師父說,已算是進步神速,但是要拍碎岩石,卻是還不能夠,一面想,一面呆呆地看著那怪老頭。

  怪老頭拍了一掌之後,怒氣還未息,氣呼呼地道:「你還說不敢戲弄三太爺?叫你三太爺想辦法,不是戲弄嗎?誰不知道你三太爺是出名的飯桶,只會吃,不會想的?」

  趙敞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笑又不是,不笑又實在忍不住,憋得實在受不住,終於「噗」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開始,便不可收拾,直笑得前仰後合,忽聽「鏘鋃」一聲,腰間的長劍,碰在岩石上。

  那老頭兒開始時只是瞪著眼看他,忽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直跳起來,大聲嚷道:「小娃兒!你會武功,是不是?」

  他就這樣說話,聲音已大得嚇人,這一大叫大嚷,更是不得了,轟轟發發,在山中激起一陣回聲,震得趙敞耳邊一陣「嗡嗡」作響,哪裡聽得清他嚷些什嗎?便說道:「三太爺,你講得小聲點。」

  怪老頭兒一笑,道:「我問你會不會武功?你手中拿著長劍,敢是會使劍嗎?」

  趙敞道:「會幾招,使不好。」

  怪老頭兒頭一側,扳著指頭算道:「你這小娃兒嚇走了青王神,我又得花兩個月的時間去捉筍蟲,還要等個大霧天,又要上來下去,沒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不行。」一面算,一面五官又是亂動,算到這裡,抬起頭來道:「小娃兒,你聽著,三太爺為了你這一聲喊,得花三個月的時間再來捉那青王神,這樣,你會使劍,就罰你教三太爺三招劍法,否則,將你隔山摔了過去!」

  趙敞猶疑道:「三太爺,非是後輩不肯,只是師門劍法,未奉師命,怎能傳授與外人?」

  怪老頭兒眼珠一翻,道:「你師父是什麼人?」

  趙敞道:「真元觀清波上人。」

  老頭兒將頭一側,喃喃道:「清波上人?三太爺在江湖上也走動了多年,廣東廣西,高手也會過不少,怎沒聽見過有一個叫清波上人?」便喝道:「什麼清波上人,濁水下人,雞零狗碎的劍法,三太爺也不肯學,你且使一招給我看看?」

  趙敞知道師門「倒海劍法」奧妙無窮,每一招都有四句口訣,使給他看並不要緊,自己這耽擱,不知師姐妹怎樣了,也急欲脫身,便長劍一擺,劍光下沉,隨即一凝勁,手腕一抖,向上挑去,左手中指食指,挽了一個齊齊正正的劍訣。

  那怪老頭兒見了,也不轉身,「托」的一聲,人就向後倒跳出去三步,叫道:「瞞天過海!」

  趙敞一驚,收了劍勢,道:「三太爺,你怎知呢?」

  老頭兒並不回答,又叫道:「海底蛟!」

  趙敞問道:「什麼?」

  老頭又叫道:「江上燕!」

  趙敞更是莫名其妙,提高聲音問道:「你說什嗎?」

  老頭「托」地又跳前一步,「托」地又跳後三步,看他跳來跳去,兩腿紋絲不動,人竟像被腳底下的彈簧彈了起來一般。

  趙敞知道這是他將內力逼在腳底,再傳至地面,然而才能「托」地跳起。照這樣的功力來看,實在是一位前輩高人,怎麼卻這樣愚魯不堪?只見他前後左右跳了一陣,又叫道:「海底蛟,江上燕,兩柄長劍闖江湖,翻江倒海三十年。小娃兒,海底蛟是你什麼人?」

  趙敞聽得莫名其妙,說道:「我並不認識什麼海底蛟,在山上六年,除了師父、師姐、師妹以外,就是一個老道人,又聾又啞。」

  怪老頭兒不相信,道:「小娃兒敢和你三太爺撒謊?你不識得海底蚊,如何識使『倒海劍法』,說!」

  趙敞據實答道:「這劍法是師父教我的。」

  老頭兒問道:「你師父是什麼人?」

  趙敞心中暗想,這老頭也真攪不清楚,便大聲答道:「師父是上清下波,清波上人!」

  這一來,老頭更聽不明白,道:「什麼上上下下,我說是海底蚊!」

  趙敞見他無理可喻,便不再出聲。

  怪老頭兒道:「回去講給海底蚊聽,說三太爺著實想念他,再告訴他,三太爺也不是不敢見他,只是一嗯——」他又側了腦袋想了起來,嘴唇幾乎碰在鼻子上:「只是不見他,什麼理由,你道三太爺想不出,三太爺只會吃,不會想!」說著「蹬蹬蹬」地跑下山去了,實在出人想像之外。

  趙敞見他已去,在山腰繞了一會兒兒,便找到了上山的途徑,他抬頭一看,依稀上面有幾條人影在飛馳,他從十二歲上山起,在山上跑上跑下,腳底下的工夫實已有相當造詣,一見前面有人,想起山下只有師姐妹兩人在,那個書生又不知是什麼人,自己實在是不該賭氣離開的,一想到麥蓮對那書生,竟大有好感的樣子,心中又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一轉念,更急於上山去,腳底下一加勁,飛也似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前面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看得更是分明,竟有六個人之多,有幾個身材高大,手中還持著兵器。他心中起疑,急趕上去,見那六人中有一個是胖大和尚,披著一件青色的袈裟,一串一百零八顆牟尼穿成的念珠,掛在胸前,橫眉怒目。

  另外三個人是連鬢鬍鬚的,面目間甚為相似,像是三兄弟,那兩個是女子,一個年已三十開外,一個看來只有二十出頭,年紀大的手中提了徑尺圓的圓輪,裡外全是尖刺,藍光閃閃,顯是上好精鋼打就,年輕的那個愁眉不展,似有心事,手中拿著一柄漁叉,比她人還高。

  這六人正在疾馳而上,忽覺風生身側,有人追了上來,倶都吃了一驚,停步來看,一看趕上他們的,竟是一個毫不起眼、純如放牛娃兒般的少年,更是驚異。

  一個大鬍子的漢子說道:「啊!這羅浮山真的臥虎藏龍,難怪清波上人揀中此地,作為他隱居之所了!」

  趙敞一聽,忙躬身問道:「各位英雄,尋家師有何貴幹?」

  趙敞一面問,一面心中著實疑惑。這裡是向無外人到來,怎麼今天碰巧師父下山去了,會突然有那麼多人來找他老人家?因此結結實實看了那些人幾眼,覺得他們大都滿臉橫肉,一股凶戾之氣顯在臉上,實非善類。連那個中年婦女,都不是好相,只有那年輕女子,滿面幽怨,顯得楚楚可憐。

  那些人聽趙敞這一說,胖大和尚首先道:「小哥兒原來是清波上人高足,令師可在嗎?煩請通告南海鄭、石、馬、徐四姓,聯袂來訪!」

  趙敞一聽,便記起那書生所說的話,便道:「還有一位姓鄭的書生,可也是你們一路嗎?」

  三個濃胡髭大漢道:「原來鄭大哥早就到了!」

  那和尚卻只是冷笑,陰陽怪氣地說:「好快的腳程,逃起命來也一定慢不了!」

  三個漢子聽和尚出言諷譏,一起向他瞪眼吹胡髭,似要發作,那手持鋼輪的中年婦女眉頭一皺,道:「你們又吵什麼?正經主人還沒見著,就在人家小輩面前吵吵鬧鬧,成什麼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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