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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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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中笙不敢和兩人正視,兩人一見袁中笙,面上也現出訝異之色來。 車軒踏前一步,道:「兩位,這位朋友所習的內功,是陰柔一路,他願意冒著極大的危險,為我師兄療傷。」 蒼雲老人和天一叟兩人,面上現出敬佩的神色來,道:「閣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忙道:「這樣小事,何必留姓名,這榻上所躺的,可是天靈上人麼?」 車軒道:「正是他。」 柏神醫走向前來,揭開白布,略看了一看,便又蓋上,搖頭歎了一口氣。 當柏神醫揭開白布時,袁中笙趁機看去,只見白布之下,只是黑糊糊的一片,根本分不出那是一個人來。 柏神醫道:「這位朋友施功之際,不必揭開白布來了,天靈上人此是背向上而臥的。」 袁中笙來到了竹榻邊上,緩緩揚起手來。 柏神醫又道:「如今天靈上人的氣息,微弱之極,閣下須緩緩發力,等他體內真氣,有了反應,閣下加強力道,也不為遲」 袁中笙點頭道:「我明白了。」 柏神醫向其餘三人一招手,道:「這位朋友運功,不消旁人援手,我們不必在旁打擾他的心神。」三人一齊退了出去。 袁中笙抬頭看去,看出車軒正在門口站著,來回踱步。他知道車軒是在守護著,不容外人來打擾自己的心神。 袁中笙慢慢地將手掌放了下去,隔著白布,按在天靈上人的「靈台穴」上。 在那一刹間,他心中苦笑了起來。 在這時,冒著極大的危險,來拯救天靈上人的性命,他心中不禁自己問自己:自己若是因為拯救天靈上人,而生出了什麼危險,人家是不是會同情自己呢? 車軒在自己手臂之上,留下了記號,但是當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後,是不是會放過自己呢? 他對那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知道,從如今起,不論他做多少好事,都是枉然的。 如果不是他戴了那個人皮面具,人家認不出他的真面具來,那人家可能連做好事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當袁中笙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當真想站起身來,就此離去! 但是,他的真氣,漸漸運轉,太陰真力,已慢慢地從掌心,發了出去。 尋常人,若是按住了一個人的「靈台穴」,而手掌又緩緩發力的話,就算被按住了的是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人,也一定可以覺出對方的心跳的。因為「靈台穴」緊貼人心,別名就叫「人心穴」。 可是這時候,袁中笙的內力,漸漸自天靈上人的「靈台穴」 中逼了進去,卻連天靈上人的心跳,也感覺不到! 袁中笙吃了一驚,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原來天靈上人已經死了?他想要立即縮起手來。但是也就在此際,他感到了天靈上人的心跳,那是這樣的纖弱,幾乎一頭青蛙的心跳,也比他來得強壯! 袁中笙松了一口氣,小心地將本身太陰真力,慢慢地,一點一點,度入天靈上人的體內,過了一個時辰,他已經覺出,天靈上人的心跳,強得多了。 袁中笙知道這辦法有效,他更是全神貫注,施為起來。約莫過了六個時辰,袁中笙已經可以隱約聽到,白布之下,傳來天靈上人的呼吸之聲了。 而這時候,袁中笙也已遍體是汗,一身衣服,如為大雨所淋過一樣! 他實際上已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但是他卻不能罷手,這時罷手,那就前功盡棄了。他咬緊牙關,仍然不斷將本身真力,向前渡去。 從那時候起,袁中笙也知道,他已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每時每刻,他都可能力竭而死,每時每刻,他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又支撐了四五個時辰,袁中笙閉著眼睛,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已在漸漸地發熱,身上濕透了的衣服,也開始在幹起來。 那是力道衰竭之前,體內陰火上升的現象。 陰火自丹田上升,若是一到頭頂百會穴,那麼奇經八脈,皆為體內陰火所焚,立時身亡。袁中笙心中不斷地苦笑,他只知道一點:他要支持到柏神醫進來,他不能就此罷手! 他的眼前,漸漸出現了幻景,他像是看到了天靈上人的傷勢已經好了,卻張手舞腳,向他補了過來。 他又像是看到了車軒抓住了他的手背,在尖聲高笑,道: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那時候,袁中笙幾乎已經進人了半昏迷的狀態,但是他卻仍然不斷地將本身僅餘的一些真力,向天靈上人的體內送去。 終於,他聽到了柏神醫的聲音。 柏神醫的聲音,像是從老遠的地方傳來,道:「朋友,天靈上人已有生機,你可以歇手了,但是你陰火上升,已將至心竭,千萬不可站起!」 袁中笙點了點頭——他只是心中感到自己點了點頭,實際上,他此際盤腿而坐,雙目緊閉,面色紅赤,氣息急喘,人根本沒有動過。 那時,白布之下的天靈上人,卻發出了十分勻稱的氣息。而柏神醫、車軒、蒼雲老人、天一叟等四人,已一齊到了房中。 四人都以十分欽佩的眼色望著袁中笙。 袁中笙內力不再外送,身子便不再那麼發熱,他覺得身子漸漸清涼,腦子也漸漸清醒,終於,他睜開了眼來。但也這大半個時辰了。 他睜開眼來。只見天靈上人仍然躺在竹榻之上。 但是,天靈上人的全身上下,都被三寸寬窄的白布條裹住,只有雙目露在外面。這時,天靈上人的一雙眼睛,也正向袁中笙望著。 袁中笙看出,在天靈上人的雙眼之中,也有著十分感激的神色。 他知道那一定是其餘人都已經向天靈上人說過,自己是如何救了他的了。他想苦笑一下,然而他卻發覺自己連一笑的力道也沒有。 他手在地上按著,想要站了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還未站起,整間房子,都像是倒了轉來一樣,一個不穩,便要跌倒。 但此際車軒早已一步跨過,將他扶住,袁中笙喘了幾口氣,道:「行了麼?」 這三個字,他用盡氣力說出,可是聲音卻低到了僅堪聽聞而已。車軒忙道:「據柏神醫說,傷者只要經一個月的調養,便可復原了。」 袁中笙道:「那……就好了。」 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車軒連忙扶著他在一張竹椅上坐了下來。 袁中笙坐著,勉力調運真氣,過了好一會,雖然雙足猶如踏在雲端一樣,但是卻已可以自己站起身來了。 他勉力向眾人拱了拱手,道:「在下事已做完,這就告辭了。」 車軒大驚失色,道:「閣下不能走。」 袁中笙搖頭道:「我有要事在身,非走不可,各位要是強留,那便是變成和我為難了,」他話講得十分堅決,四人聽了,面面相覷。 柏神醫道:「既是如此,我有三顆『調氣理中丹』,你服了下去,可以恢復得快些。」 袁中笙搖手道:「這調氣理中丹乃是武林至寶,在下絕不敢受。」 蒼雲老人道:「閣下要是連這都不肯受,那未免太不盡人情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離開神醫府之後,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絕難預料,而身子如此之弱,也不是辦法,久聞那「調氣理中丸」,乃是柏神醫早年,將七十二種靈草仙藥煉成的,總共才不過一十四顆,歷年來每一顆都曾救活一個人,傳為武林佳話,自己若是服下三顆,自然恢復得快些。 所以他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堅持了。」 柏神醫鄭而重之,自懷中摸出了一隻小玉瓶,傾出了三顆,大如桐子,色澤鮮紅的丸藥來,交到了袁中笙的手中。 袁中笙想了一想,服下了兩顆,還了一顆給柏神醫,道:「這仙丹再煉極難,閣下留著一順,可以作緊急時救人之用!」 天一叟贊道:「朋友,你有這等仁風俠心,正是我輩中人,何以竟不肯將姓名相告?」 袁中笙聽了,苦笑幾聲,道:「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出的苦衷,尚祈閣下見諒。」 天—叟歎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與閣下見面,當真憾極。」 車軒忙道:「我送你出去。」 袁中笙道:「多謝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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