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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袁中笙唯恐他們一出石門,門又關上,自己再度被鎖在寶庫之中,連忙也向外奔了出去。

  他才一出石門,那兩人便站定了起來,年紀最大的那個道:「朋友,你還不肯歇手麼?」袁中笙一楞,道:「你們不讓我出去麼?」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仍是那人說話,道:「朋友,你在寶庫中,應得的東西,諒必也取夠了,又出手傷了我們一人,還想怎樣?」

  袁中笙道:「我實是不想怎樣,只是想出去。」

  那兩人道:「那麼你先請。」

  袁中笙見那兩人的情形,大有怕自己暗害他們之意,心忖你們三人,傷了一個,那是你們自己要來取我性命之過,我焉會對你們不起?

  他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道:「好,我先走就我先走。」他向前走出了幾步,抓住了那條山藤,手足並用,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他在藏寶庫中,不見天日地過了幾天,這時,肚子雖仍餓得咕咕亂叫,但是想起不久便可以重見天日,不由得精神為之大振,行動也格外迅速。

  他身手極快,便已將到井口了,

  也就在那時候,他已經覺出事情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因為,越是向上爬去,越是接近井口,他鼻端所聞到的那股濃烈的煙味、焦味,便也越來越甚。

  袁中笙心中暗忖,難道費七先生在大排筵席,是以煙火味如此之重麼?

  但袁中笙的腦筋,縱然不夠靈活,略一深思,也覺得絕對沒有這個道理,他心中奇怪,上升之勢,也更顯得快疾無比。

  轉眼之間,他手伸處,已拉住了井欄,接著,一個翻身,人已出了枯井。

  他才一出枯井,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可是,這一口氣,他才吸到了一半,只覺得一股濃煙,直鑽鼻腔,嗆得他咳嗽起來。

  袁中笙吃了一驚,連忙閉住了氣。

  可是,在他向前一看間,他立即又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一時之間,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來,即使是站在莊後的枯井之旁,向費家莊看去,也可以看到亭臺樓閣,極其莊觀。

  費家莊經過費七先生的多年經營,已有江南第一大莊之稱,確是非同小可。

  可是如今,眼前竟什麼都沒有了。

  所有的房屋,都成了瓦礫,而在瓦礫堆中,歪七橫八,剩在碎磚上的,則是已被燒成了焦炭的柱子和椽子,在瓦礫堆中所冒出來的濃煙,還未停止,在半空中,結成了一大朵烏雲。

  袁中笙並不知道他自己在藏寶庫中,究竟被禁錮了多少天。

  然而在他此際的印象之中,一進一出,似乎只是片刻間的事。

  而在片刻之間,便發生了那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實是令人萬萬難以想像的。

  袁中笙望著眼前冒著濃煙的瓦礫堆,張大了口,身子發麻,一動也不動。

  好一會,他才因為身旁有腳步聲,而陡地轉過頭去。只見那兩人,扶著那受傷的人,也已上了枯井。那三人一上了枯井,連望也不向袁中笙望一眼,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袁中笙忙道:「三位請住!」

  那三人停了下來,袁中笙不知道怎樣發問才好,他呆了一呆,才道:「三位,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三人中的一個,冷冷地道:「你不知道麼?」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

  那人「哼」地一聲,道:「你不知道,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袁中笙心中的疑惑,豈是那人的這一句話,所能打發得走的?他連忙向前踏了一步,道:「你們——」可是,他才說了兩個字,那人衣袖一抖,突然之間,暗器破空之聲大作。

  袁中笙一呆之際,只見眼前各種光芒,閃耀不已,不知有多少暗器,向自己一齊飛射而至!

  袁中笙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連忙足尖一點,向後疾退而出!

  饒是他退得快,還是有幾枚銀光閃閃的尖針,沾在他的衣襟之上,那些尖計,針頭殷殷發藍,一望而知,含有劇毒!

  袁中笙心頭卜蔔亂跳,抹了抹額上淌下來的汗珠,心中暗叫了一聲「僥倖」!等他驚定,再抬起頭來去看時,那三人已走遠了。

  袁中笙低頭著地下,只見各種各樣的暗器,落了一地,毒蒺藜,飛蝗鏢,鐵蓮子,什麼都有。而袁中笙卻看得十分清楚,剛才那人,只不過揚了一揚手臂而已,這種功夫,倒頗像是傳說中的「一手七暗器」功夫——

  袁中笙一想及此,不禁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那「一手七暗器」功夫,乃是黑道高手,關中三惡的成名功夫,武林之中,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儘管暗器名家多的是,但要一手連使七種不同的暗器,卻也不作第四人想!

  袁中笙想起那三人的神情,分明是邪派中人,自然正是關中三惡了。

  他一想及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這關中三惡,絕不是普通黑道上人,他們三人在關中,勾結官府,坐地分髒,勢子極盛,本身武功,也是極高,袁中笙想起剛才和自己打交道的,竟是關中三惡之際,他實是不能不驚。

  然而。當他想及關中三惡的一人,在自己的頭頂上擊了一下,竟至於腕骨被震斷一事,心中卻又感到莫名其妙。

  他呆了片刻,暗歎了一聲。

  他知道關中三惡此際之所以急急離去,乃是因為未曾弄明白自己的底細,再加上剛才在井底,一上來便吃了一個虧之故。

  如果他們弄清了自己的來歷,那麼,這斷腕之仇,自是非報不可,在莫名其妙之間,竟結了這樣的三個強敵,這實是袁中笙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他心中十分煩亂,身形一擰,向前疾奔了出去,不一會,便已到了費家莊的房子之旁,他在瓦礫堆中走著,還感到陣陣熱氣,襲了過來。

  而看來,整個費家莊中,除了他一個人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袁中笙在費家莊中,穿來插上,又走了半個時辰左右,他既不明白費家莊何以忽然遭此浩劫,更不知道在費家莊上的那些人,都去了何處,他只是感到,莊上的氣氛,詭異之極。

  他覺得再在費家莊上耽下去,有害無益,因之他一轉身,便向湖邊上奔去。

  到了湖邊上,只見還有幾艘快船在。其餘拴船的木樁上,全是斷繩。想是那些上船離去的人,行動極其匆忙,以致連得解開繩結的時間都沒有。

  費家莊上,天下各門各派高手群集,是什麼事情,令得他們的行動,倉猝如此呢?

  袁中笙只覺得腦中亂烘烘地,一點道理也想不出來。事實上,袁中笙腦中之亂,還不止這一件事。文麗究竟到哪裡去了,她新拜的師父是誰?費絳珠受了重傷之後,是不是更遭了文麗的毒手,這都是使得袁中笙心中亂成一團的事。

  他躍上了小船,操起船槳,向前劃著,只盼快些上岸。可以向武林中人,打聽一下,究竟在費家莊中,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槳又一獎地劃著,眼看已可以看到岸了、忽然看到,從湖岸的方向,有一隻小船,箭也似疾,問前直劃了過來。

  兩艘小船,迅速地接近,袁中笙向那小船上的人看去,只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山四鷹中管心管四俠的弟子,那俊少年謝添生。

  只見他面目污穢,衣服破爛、滿頭是汗珠,神情十分惶急。

  兩艘小船迅速接近,謝添生一抬頭,看到了袁中笙,立即連打兩槳,止住了小船的前進之勢,大聲道:「喂,你快回去!」

  袁中笙愕然道:「回去做什麼?」

  就這兩句話功夫,兩艘小船,已經靠在一起。

  謝添生以他手中的船槳,在袁中笙的小船船舷之上。擊之不已,顯得他心中異常焦急。

  只聽得他道:「快,快,你快到我師父那裡去,告訴他,他所料是實。我還有事,不能分身去告訴他,碰上了你,那是再好沒有。」

  袁中笙被謝添生的幾句話,弄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什麼叫作他所料是實?他料到什麼了?我也有事啦!」

  謝添生頓足道:「你有什麼事?快走!快走!」

  他竟不顧袁中笙是否答應,連劃兩下,小船已掉轉方向,向湖岸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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