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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但袁中笙以為杜常問的,一定是寒霜劍。

  而今,杜常一開口,便問他「馮大俠呢」?那四個字雖是簡單,但是袁中笙卻實是無法回答,他呆了片刻,才道:「馮大俠?」

  杜常語音如冰,道:「不錯,馮大俠,還有馮夫人,在什麼地方?」袁中笙哭喪著臉,道:「我……我怎知他們在什麼地方?」

  袁中笙的話才出口,玉面判官杜常,便發出了一聲怒嘯之聲!

  川東雙俠的武功,本就極高,此際杜常的那一嘯,聲音也是驚人之極,站在他面前的袁中笙,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幾步,然而杜常嘯聲未畢,一伸手,已將他的肩頭,緊緊抓住!

  杜常的那一抓,十分有力,抓得袁中笙肩骨,「格格」作聲,痛得他汗如雨下。杜常一聲冷笑,道:「你不知道麼?」

  袁中笙又驚又痛,道:「我……是不知道!」

  杜常「哼」地一聲,道:「你不知道?馮夫人天蠶絲頭巾,何以會在你的身上?」袁中笙道:「我是在竹籬上揀來的。」

  杜常又是一聲冷笑,手陡地一松。

  隨著他五指一收一放,袁中笙只覺得一股大力,疾湧了過來,身不由主,一口氣向後,退出了三四步,力猶未盡,仰天一交,跌倒在地!

  而杜常在他向後退出之際,便步步緊逼,迫向前來。袁中笙才一倒地,杜常一抬右腳,便已踏在袁中笙的胸口之上。

  袁中笙只覺得杜常的一隻腳,宛若有千百斤重一樣,踏在他的胸口,壓得他面色發青,連氣都喘不過來。袁中笙急得連話都講不連貫,道:「杜大俠……是師妹……是我不好……偷了馮大俠……寒霜劍……望你……在師傅面前……說說好話。」

  他講的話,根本是有頭無尾,令人難以聽得明白。

  杜常眉頭一皺,喝道:「少廢話,寒霜劍是你們兩人偷去,我們早知道了,如今我問你的是,前日晚上,你帶什麼人來這裡暗襲的!」

  袁中笙一聽,又不禁呆了。

  他心頭突突跳跳,道:「前天晚上?」

  杜常「哼」地一聲悶喝,右足向下略沉了一沉,袁中笙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他踏了出來一樣,急叫道;「前天晚上,我剛離開……太湖……正在連夜趕路……什麼也不知道!」

  他胸前被杜常一足踏著,一面運氣相抗,一面講話,上氣不接下氣,連聲音都啞了。林標走向前來,道:「二弟,不必這樣逼問他,此子生性老實,你我全是素知的。」杜常冷笑道:「大哥,你別看他情形可憐,便不加追問,茲事體大,馮大俠夫婦,馬兄,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如今竟爾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我們能不問麼?」

  紫面虯髯林標歎了一口氣,道:「自然要問,但是我看其中必然有著更大的曲折,你先將他放起來再說。」

  玉面判官杜常道:「也好。」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了一步。

  袁中笙連忙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來,道:「杜大俠,我師傅,他老人家……」

  他話未曾講完,杜常已厲聲喝道:「他在哪裡?」

  袁中笙想起師傅對自己的養育之思,杜常剛才又說也凶多吉少,這一切,又可能全是為了自己盜走了寒霜劍一事而起,他心中實是又悔又恨,內疚到了極點!

  杜常一問,他便道:「我不知道——」

  他只講了四個字,便「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杜常濃眉一蹩,揚手欲擊,但卻又被林標攔住。林標柔聲道:「中笙,你別哭。」袁中笙道:「林大俠,我師傅已遇害了麼?」

  杜常冷冷地道:「你可是覺得十分內疚?」

  袁中笙心中,確是十分內疚,但是他的內疚,卻只是因為自己盜劍,而引出了那麼多的意外來。當下,他也不明白杜常這樣問自己是什麼意思,便點了點頭,道:「是。」

  杜常和林標兩人,互望了一眼,林標道:「好,那麼你快說,你前夜帶來的那些,是什麼人,事情只怕還可以有補救!」

  袁中笙見林標又提起了那件他本莫名其妙,一無所知的事來,心中更是惶惑之極,道:「林大俠,你說的那件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林標沉聲道:「那麼,馮夫人的頭巾,又何以會在你的懷中?」

  袁中笙道:「我回來,在籬外徘徊了半天,又在院中,跪到了中午,心中害怕師傅責駡——」他才講到此處,杜常又已不耐煩道:「問你,馮夫人的絲巾,怎麼會在你懷中的!」

  袁中笙道:「那是我順手取來的。」

  杜常道:「你在何處取來的?」

  袁中笙一指,道:「就在那竹籬之上。」

  ▼第二回 憨小俠含冤難辯

  杜常的面色,陡地一沉,道:「大哥,這小子貌似忠厚,實則奸猾無比,不給他一點苦頭吃吃,他如何肯說老實話?」

  玉面判官杜常,嫉惡如仇,出手極狠,袁中笙是素知的,再加上杜常的「分筋錯骨」功夫,可以令得人身受極大的苦痛而不死亡,這乃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是以袁中笙一聽得杜常這樣說法,不由得牙關打震!

  紫面虯髯林標道:「且慢,我還有話要問他。」

  杜常似大不以為然,轉過頭去,道:「何朋友,你和我一起進去看看。」那陌生人答應一聲,杜常便和他一齊向茅屋中走去。

  這時候,烏雲四合,本來已是黃昏時分,加上烏雲層層,天色更是陰暗,而且,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林標和袁中笙,心中都沒有避雨的念頭,他們仍站在原地,林標來回踱了幾步,道:「中笙,事情十分嚴重,你知道不?」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林大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標望了袁中笙半響,道:「我相信你,信你不是做壞事的人,但是別人是不是信你,我卻難說了。」

  袁中笙道:「我的確是盜了馮大俠的寒霜劍,並未曾要抵賴過。」

  林標道:「你除了盜走了寒霜劍之外,便未曾做其他的事情?」

  袁中笙臉紅了一紅,道:「費七先生以為我是馮大俠的兒子,我……我也未曾辯駁。」林標立即道:「和費七老賊,又有何干?」

  袁中笙道:「說來話長,如今一對寒霜劍,已落在費七先生的手中了,我們……」林標不等他講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你且莫說你的遭遇,我問你,這裡所發生的事,你全然不知?」

  袁中笙急得汗水直淋,道:「林大俠,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林標歎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我也不知道——」

  他才講到此處,杜常和那姓何的,已經一齊走了過來,姓何的手中,抱著那個死人,袁中笙這才注意到那死者的衣服,和那姓何的十分相似。」

  只見姓何的面上神色,悲憤到了極點,一到林標而前,便哽聲道:「林大俠,我兄弟果然死了!」

  林標走南闖北,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然而一見那人死得那樣難看,也不禁為之一凜。

  那死人袁中笙已經見過一次,整個頭像是砸爛了西瓜一樣,碎得不忍卒睹。林標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只見玉面判官杜常雙眉飛剔,道:「大哥,這小子該如何處置?」

  林標卻十分鎮靜,道:「據我看,這事情未必和中笙有關。」

  袁中笙的心中,這時候實是納悶到了極點!

  因為直到如今為止,他仍是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後,在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也忍不住道:「杜大俠,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我有份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不承認的。」

  杜常瞪了袁中笙一眼,目光淩厲之極。

  但是袁中笙本來害怕,乃是以為在自己盜走了寒霜劍之後,所以闖下了大禍,然而此際,他卻已經看出事情還是那麼簡單,似乎還有和自己無關的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在內。

  他心中既是坦然,杜常的目光再淩厲一些,他也是絕無所懼!

  杜常瞪了他一眼之後,道:「那你揀你知道的事,說上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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