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幻三十春(10)_倪匡

一〇

　　▼第十章　殺子之恨

　　林培聽到這裡，咕噥道：「師父這話可沒有說錯！」秦通也應了一聲，道：「說得對！」呂明中知道他們是配著剛才烈火鳳凰馮秀娟道東方昭華是「無恥小人」的事，他們未知以後情形，愛師情切，也是難怪，而且東方昭華的那一拐半途停頓，也的確是為了朋友之情，因此便歎了一口氣，並不辯駁，續道：「這一來三人俱已分開，變成仍未分勝負，烈火鳳凰首先撲了上去，不幾招又險象環生。我無奈又加人戰團。

　　「昭華手中多了一枝李公拐之後，威力陡增，刀光拐影，直纏得我們兩人無還手之力，烈火鳳凰因是空手，更是吃虧。電光火石般又過了幾招，她便想跳出圈外，在嬰兒繈褓中去取那把匕首。昭華知道她的用意，怎能讓她脫身？這時昭華實在已占上風，他若不求取勝，只求纏住我們兩人，我們也真無法可想。

　　「秀娟既想到嬰兒處去取匕首，眼光便自然而然向嬰兒處瞧去。小中原是被我放到地上的，她一看，便突然『啊』地一聲，尖叫起來，聲音淒厲已極。昭華和我，齊齊吃了一驚，一齊向那面看去，原來有一隻通體純黑的惡狼，正在用嘴拱小中啦！那只狼又高又大，幾乎和小老虎差不許多。

　　「烈火鳳凰和我兩人，見小中垂危，心神俱都大震。烈火鳳凰不顧命地向小中竄去，但昭華獰笑一聲，一躍向前，李公拐舞成一朵黑花，阻住了她的去路，任她左沖右突，總是沖不過去。急得她慘厲地大叫道：『明中！快！快去救小中!』我一個箭步，竄前幾步，昭華拾起一腿，將烈火鳳凰踢得一個踉蹌，又提刀趕來，攔住了我的去路。這時，我們離小中有三四丈遠近，但是東方昭華一刀一拐，將我們兩人去路封住，若是一定要闖，定要喪命於他的刀、拐之下！這時昭華已因我竹節鞭那一點去勢太猛，誤會他雖存有好心，但我卻欲制他於死地。因此刀拐落來，驟若雨點，一招未老，第二招就到，真個是風雨不透，將我們兩人逼得步步倒退！

　　「這時，烈火鳳凰披頭散髮，人已像瘋了一般，猛打猛衝，竟完全不顧自己，只想沖過他的封鎖，去救小中。唉！做母親的，看到孩子危險，那裡還顧得了自己？

　　「但東方昭華也看出了這一點，只看他嘴角上不斷傳出一絲絲的獰笑，整個臉都扭曲了，也並不傷害烈火鳳凰，卻又叫她沖不過去。這時，我們都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要我們夫妻兩人眼睜睜地著著自己的孩子為狼所噬，而無能為力！

　　「試想，做父母的在這種情形之下，豈非比自身受千萬刀還要難過？眼見自己的骨肉被狼所噬，做父母的怎能忍受得住啊！東方昭華這時恨我們切骨，自然是越是狠毒的計越能令他出氣，我們越難過，他就也越高興！這樣又倏來倏去地過了幾招，只聽那黑狼一聲長嗥，遠遠地傳來幾聲狼嗥之聲，小中也死活不知，只見那狼伸出爪來不斷撥弄小中。昭華聽得狼叫，獰笑一聲道：『烈火鳳凰，你服不服？』我聽出他口氣，是要秀娟服軟認輸，便可有望，忙喘吁吁道：『昭華，你——』一語未畢，『砰』地一聲，肩頭已挨了一掌，這一掌，竟是烈火鳳凰打來的，只見她眼睛通紅，似要噴出血來，罵我道：『無用的東西！你竟想討饒麼？上啊！』說著，便瘋也似地又撲了上去。原來她生性如烈火，向不服人，在這種情形之下，若叫她認軟服輸，真還是殺了她的好！

　　「東方昭華見她不肯服輸，招數更緊。忽聽林中『嗚嗚』幾聲狼撲，又竄出幾條狼來，也是通體純黑，不知是什麼種兒。那原先的一頭狼一見同伴來了，一口咬起小中。竄在頭裡的一頭狼也一口咬住，各各向後一拉，只聽『嗤』的一聲，已將繈褓撕裂。」

　　「這一聲，簡直是撕裂了我們兩人的心肝心肺！但昭華卻絕無可憐之色，仍是攔住我們。林子裡狼越出越多，先頭那兩條狼，早已咬了小中跑進林子內去。烈火鳳凰大叫道：『與你這卑鄙的小人拼了！』昭華似震了一震，招數一松，烈火鳳凰趁勢竄出，但已來不及了，她才不過竄出幾步，十幾條惡狼就向她迎面撲來，她『呼呼』兩掌，當頭一隻慘嗥一聲，已自畢命。但後頭的隨即窠上，竟又將她鬧了個手忙腳亂。

　　「我急叫道：『昭華！你真要趕盡殺絕麼？』他聽了一呆，冷笑一聲，直向森林那頭竄去。眨眨眼就不見了。我們兩人又合餘力打退了狼群，再去尋小中時，那裡還有蹤影？

　　「秀娟自然傷心欲絕，我也悲痛之至，一掌砍在樹上，將那株樹齊齊砍折，虎口雖被震出血，然而也不知疼痛。當下我們循著狼群去路，追蹤尋找，兩人三天三夜，未吃一點東西，也沒有講一句話。唉！東方昭華若知我們這等慘法，他胸頭惡氣，總也可以出盡了吧！

　　「但幾天下來，一點影子也沒有，當然已經絕望，秀娟這才大哭一場，一病病了近半年。病癒之後，我們全都心灰意冷，南方也不去了，輾轉來到成都，從此不問世事，隱居了下來。」

　　秦通、林培兩人，齊齊「哦」了一聲，這才知道何以「獨步乾坤混元掌」呂明中與「烈火鳳凰」馮秀娟這兩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忽然絕跡江湖的道理。兩人實在也是正直之士，對東方昭華此舉也是不值，只是不能非議師父，因此悶不出聲。

　　呂明中又道：「我們隱居成都之後，武藝並沒扔下，烈火鳳凰幾次要出去尋昭華報仇，但我因感到自己喪子之痛，這幾年來，昭華未必沒有娶妻生子，即使我們勝了，他的妻、子不又要受那亡夫失父之痛？如此冤冤相報，何時是了？因此便不讓她去。但這段仇恨，她卻是一點未忘的呢！

　　「直到四年前，東方兄忽然來成都尋我，這時我們兩人都已年屆花甲了，想起年輕時的一切，俱都心如刀割，我對他說，這二十多年來，我們沒有一時一刻忘記過小中的，小中手臂上有一顆朱紅印記，我現在一瞌眼還可以看得到。他當時就要引刀自刎。為我勸阻。烈火鳳凰並不知他來成都之事，不幾日，他便去了。」呂明中講到此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想來，人與人之間的誤會，真是可怕啊！」

　　林培接口道：「呂老前輩！師父這次在張家坪所遇怪人，手中那柄匕首自然就是當年放在小中繈褓之中的那柄了？」呂明中道：「自然是。但不知昭華老來，武藝已爐火純青，

　　怎會戰那怪人不下？你适才道當時情形，曾說昭華在緊要間頭，曾呆了一呆，因此才為怪人所傷，你可知道為什麼？」林培道：「晚輩也想不透。」呂明中也想了一會，將烈火鳳凰叫下艙來，烈火鳳凰對林培、秦通兩人仍未消芥蒂。四人一齊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是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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