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92)_倪匡

九二

　　淩蒼蒼道：「你不必多說了，就算你打不過青城派，躲還躲不過去麼？」蔡天涯道：「看來只好躲了，我……我們兩人幾時才能鬥得過青城派？」淩蒼蒼道：「那倒也不見得。」

　　蔡天涯等淩蒼蒼講這句話已經許久了，這時他心中大喜，但是他卻不動聲色，還裝出愕然之狀來，道：「你是說憑一柄斷腸刃，就和青城派雙仙去拼命麼？」

　　淩蒼蒼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蔡天涯問道：「那又怎樣？」

　　淩蒼蒼心中急速地轉著念，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將蔡夫人留給自己那麼多寶物一事，講給蔡天涯聽呢？那些寶物，對於學武之士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可以使得一個正直的人變為貪婪。

　　三星湖中那麼多高手，到頭來只有天山老邪和黑衣神君兩人，未為所惑，其餘各人，竟如癱似狂，由此可知這一批寶物誘惑力之大。

　　蔡天涯若是知道有那麼一批寶物在，他會不會也起貪婪之念呢？

　　淩蒼蒼一面心中想著，一面望著蔡天涯。

　　蔡天涯英俊的面龐，看來十分誠懇，淩蒼蒼心中告訴自己：不會的，蔡天涯只怕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她吸了一口氣，道：「你大嫂在上少林寺之前，將她珍藏的一切，全都給了我。」

　　淩蒼蒼話剛講完，蔡天涯已直跳了起來，連面色也為之大變，忙道：「止聲！」

　　淩蒼蒼倒嚇了一跳，道：「什麼？」

　　蔡天涯踏前一步，沉聲道：「蒼蒼，我大嫂的珍藏，天下皆聞，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珍物，這件事，你怎可隨便和人說起？」

　　淩蒼蒼道：「我和你說又怕什麼？」

　　蔡天涯道：「一則，難保四外無人聽見，二則，你怎知我經得起這誘惑？」淩蒼蒼苦笑道：「如果你經不起誘惑，那大可將我殺了，將所有的寶物，據為己有。」

　　蔡天涯也「哈哈」笑了起來，道：「別說了。」淩蒼蒼這時自然只是在說笑，所以蔡天涯一笑，她也笑了起來。

　　任何人皆不能知道日後的事情的，如果淩蒼蒼能夠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的話，這時她一定笑不出來了。

　　蔡天涯道：「蒼蒼，你不要以為有了那些，便可以所向無敵了，需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給人知道了，那麼你更成為各門各派高手的目標，想得一日清靜，也不可能了。」

　　淩蒼蒼道：「我有一個計劃，我們可以將寶物取出，帶到北天山鬼教總壇去，我如今是鬼教的新教主了，你可知道？」

　　蔡天涯望著淩蒼蒼，意似不信。

　　淩蒼蒼自懷中取出那面令牌來，道：「你看！」

　　蔡天涯「啊」地一聲，道：「原來是淩教主，在下失敬了。」

　　淩蒼蒼一挺胸，鼻子眼中「哼」地一聲，道：「你是什麼人，見了本教主，怎地不跪？」

　　蔡天涯當真雙腿一屈，跪了下去，道：「小可蔡天涯，乃是青城棄徒，天下武林一起追蹤的大犯，尚祈淩教主大力托庇！」

　　蔡天涯還在一本正經地說著，但是淩蒼蒼則早已忍不住，「格格」大笑起來，笑得身子發軟，倒在蔡天涯的懷中。蔡天涯也笑之不已，兩人在不知不覺之間，擁在一起。淩蒼蒼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如今那樣快樂過，不到一個時辰之前的一切煩惱，早已一掃而光！

　　好一會，她才紅著臉，向後退出了一步，掠了掠亂髮，道：「我們先到三星湖去可好？」

　　蔡天涯道：「只要淩教主不棄，小可赴湯蹈火也要跟隨。」

　　淩蒼蒼揚掌作勢，蔡天涯抱著頭，向前奔了出去，兩人笑著追逐了片刻，才又停了下來。

　　淩蒼蒼自懷中取出那柄斷腸刃來，晶光奪目，道：「這柄斷腸刃，本是你從青城帶下來的，如今還是歸你使用的好，我有那柄小劍在，已足夠防身了蔡天涯卻搖頭不接。

　　淩蒼蒼還只當他是在推辭，卻不料蔡天涯竟講出一句淩蒼蒼絕想不到的話來。

　　他搖著頭，道：「蒼蒼，將這柄斷腸刃丟了吧！」

　　淩蒼蒼陡地一呆，道：「你說什麼？」

　　她只當是自己聽錯了，可是蔡天涯卻又說道：「將它拋棄了吧。」

　　淩蒼蒼愕然道：「為什麼，這是一柄寶刃啊！」

　　蔡天涯道：「是，可是它卻也是一柄不祥之刃。」

　　淩蒼蒼奇道：「不祥？」

　　蔡天涯點頭道：「不錯，這柄寶刃叫作斷腸刃，便是因為它不祥之故，如果我一個人，我當然死也不肯放棄，但是我們兩人在一起，我卻不要它了。」淩蒼蒼仍是莫明其所以，道：「為什麼？」

　　蔡天涯道：「我第一次見到這柄斷腸刃，是在我大哥的手上，那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我聽得大哥說，若是一雙男女，本來十分要好相舞的，若是得了這柄斷腸刃的話，一定會生出意想不到的變故來，使得這一雙男女，凶終隙沒，傷心斷腸，所以才將之叫作『斷腸刃』的。」

　　淩蒼蒼笑道：「你信麼？」

　　蔡天涯道：「我當然是不信的，但是如今見了我大哥、大嫂的情形，那卻不由得我不信。」

　　淩蒼蒼道：「那是你大哥負心，關這柄斷腸刃何事，我就不信我們兩人會……」

　　她講到這裡，陡地止住了口，面飛紅霞，低下頭去。

　　蔡天涯忙道：「蒼蒼，比起我們兩人的感情來，這一柄斷腸刃算做什麼？

　　「丟了它吧。」

　　淩蒼蒼搖了搖頭，道：「我不信這些事，你且對我說說，你大哥是怎樣欺負你大嫂的？」

　　蔡天涯道：「他們兩人是怎樣吵起來的，我也不清楚。他們婚後，我便被大哥托養在他的一個朋友家中，他們夫婦兩人，則四海遨遊。那一天，大哥突然來到——」蔡天涯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

　　淩蒼蒼忙道：「怎麼樣啊？」

　　蔡天涯續道：「他神色倉皇，叫我再也別去找他，講完之後，便又離去。不到一個月，他那朋友便為仇人所殺，家散人亡，我也流離失所，後來浪跡到青城山下，才投人青城派的。」

　　蔡天涯歎了一口氣，接道：「我多少年來，一直想打探大哥、大嫂兩人的下落，可是他們兩人，像是根本已在世上消失一樣，怎麼找也找不到他們。那一天，我忽然看到我一個師叔，取那柄斷腸刃在玩弄，那斷腸刃是我大哥的東西，我不顧一切沖了進去，我師叔抬頭一看到我，張口結舌，面色轉青，竟然嚇破了膽而死去了！」

　　淩蒼蒼「啊」地一聲，道：「我知道，他一定將你當做蔡半隱了，你們兩人，如今看來也十分相像，蔡半麻年輕時，可能和你一樣。」

　　蔡天涯道：「或者是這樣，但是這種事，發生之際，既沒有人看到，實是難以辨得清，我一見闖了禍，便帶了斷腸刃逃下青城山來，這一來，我便成為武林不齒的青城棄徒了——」他向淩蒼蒼望了一眼，道：「我到處流浪，在我所遇到的人中，只有一個年輕美貌，好心腸的姑娘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只有她同情我，幫助我，瞭解我……」

　　淩蒼蒼快樂得紅了臉，道：「得了。」

　　蔡天涯一笑，道：「可是我卻想去找大名鼎鼎的雷翔風為我排解這件華卻不料雷翔風的年紀還比我還小，原來是我的侄子，而他的為人，和外間」傳，也絕無半分相似之處，我幾乎死在他的手中，直到我無意中提起了大]的名字，他才將我送上少林寺去。」

　　淩蒼蒼道：「他也不知他是天弘大師的兒子？」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