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41)_倪匡

四一

　　可是淩蒼蒼卻究竟年輕，不通世故，竟緊盯著問道：「那麼你呢？為什麼不在東海枯葉島上為尊，卻要來三星湖中……」

　　淩蒼蒼本來，還要說「為什麼來三星湖中供人驅役」的，可是，她一句話未曾講完，黑衣神君便劇烈地假咳了起來，將淩蒼蒼的話頭打斷。

　　淩蒼蒼掉頭向黑衣神君看去，只見黑衣神君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淩蒼蒼心中暗忖，難道這些高手，在三星湖中，聽蔡夫人的命令，都是有難言之隱的麼？

　　照蔡夫人的武功看來，自然全勝過這些人，然而，在淩蒼蒼的印象之中，蔡夫人的武功雖高，但是卻絕不是領袖群倫的大豪，而只是一個十分溫柔的婦人。

　　而且，她本身武功雖然高，要制伏那麼多高手，使得那麼多高手聽令于她，這也絕不是易事！

　　由此可知，其中一定還有隱秘！

　　淩蒼蒼一想及此，連忙向白骨神君和翼神君兩人望去。但是兩人，似乎是知道淩蒼蒼在黑衣神君身上得不到答案，便會來轉問他們一樣，所以，當淩蒼蒼一向他們望來之際，他們一起轉過頭去，不望淩蒼蒼。

　　淩蒼蒼無可奈何，只得不再出聲。

　　一路之上，又遇到了不少人，有的淩蒼蒼是見過的，有的並沒有見過，看黑衣神君等三人的神情，在路上遇到的人，他們也不盡相識。

　　在將要趕到三星湖畔的時候，只聽得湖中，「嗵」地一聲響，一隻碧豔豔的火箭，向半空之中，直飛了起來。

　　黑衣神君失聲道：「蔡夫人來了！」

　　淩蒼蒼一路之上，並不言語，心中卻是不斷地在盤算著的。

　　她心中暗忖，雷翔風雖然越看越不像是自己想像之中的奸惡之徒，但是除了在他身上著手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線索可以找到蔡天涯？

　　她本來已決定，到了三星湖中，一定要苦苦哀求，請蔡夫人出馬，親自和雷翔風去交涉，那或者可以有些結果，但是又怕蔡夫人不肯離開三星湖。是以，此際她一聽得黑衣神君說蔡夫人已出來了，她心中不禁大喜，忙道：「是麼？」

　　黑衣神君道：「是的，蔡夫人輕易絕不離開，由此可知她對你失陷在雷宅一事，極其重視！」

　　淩蒼蒼心中高興，道：「我們兩人姐妹相稱，她自然要對我關心！」

　　黑衣神君一笑，道：「蔡夫人天生麗質，若論年紀，她足可以做你母親而有餘了，但是看來和你並沒有相差多少！」

　　白骨神君和翼神君兩人，立時大聲附和，四人的去勢更速，不一會兒，便已到了三星湖邊上。

　　這時，正值黃昏時分，斜陽西懸，天際滿是紅霞，映得湖水也是赤豔豔的，美麗之極。只見在離岸一丈五六尺處，一葉扁舟，上面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白衣飄飄的美婦人！

　　那美婦人自然便是蔡夫人了，而這時，在被漫天紅霞映得如火緞一樣的湖水之上看來，她更是美麗出眾，如同洛神再世。

　　淩蒼蒼一見蔡夫人，心中大喜，也未曾留意白骨神君等三人，這時都已停住了腳步。她獨自奔到了湖邊，蔡夫人揚聲道：「小妹子，你回來了麼？可急死我了，快上船來！」

　　淩蒼蒼道：「船隔得那麼遠，我怕躍不過來。」

　　蔡夫人笑道：「你也太傻了，有我在這裡，你如何會躍不過？」

　　淩蒼蒼足尖一點，身子斜斜拔了起來，在她的身子，離那小船還有七八尺遠近時，她也已開始下墜，但也就在這時，蔡夫人衣袖，向上輕輕一拂。一股柔和已極的力道過處，淩蒼蒼的身子，陡地又向上升了六七尺來。這一升起，她不用再著力，身子斜斜掠下，恰好落到了站在船首的蔡夫人之前。蔡夫人一伸手，握住了淩蒼蒼的手，道：「小妹子，我一聽得徐教主說你失陷在雷宅，當場急出了一身冷汗，我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知心的妹子，若是有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淩蒼蒼聽了，也不禁十分感動。因為蔡夫人對她的感情的確十分真摯。但是，她對於「知心的妹子」一語，卻多少有點苦笑，因為蔡夫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她心中究竟有著什麼隱秘，為什麼以她的武功，人才，卻要屈居在三星湖中，為什麼她人不但美麗，而且溫文爾雅，卻會被武林之中，目為邪派中窮凶極惡之人！

　　這一切，淩蒼蒼都不知道。

　　淩蒼蒼所可以肯定的，只是蔡夫人對自己的那一片摯情！

　　她雙眼不由自主，潤濕起來，在她的一生之中，除了她的師傅素心神尼之外，還沒有什麼人對她這樣關心過。或者蔡天涯會的，但直到如今為止，蔡天涯根本沒有機會對她關心，而只是她為了蔡天涯在操心！

　　淩蒼蒼心中感慨萬千，低著頭，木然半晌，才抬起頭來。

　　她才一抬頭，便發現那一葉扁舟，已經在湖水中心了。

　　淩蒼蒼呆了一呆，道：「姐姐，我們到哪裡去？」

　　蔡夫人道：「自然是回去了。」

　　淩蒼蒼急道：「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再去找雷翔風麼？」

　　蔡夫人秀眉微楚，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麼？我不能出三星湖去，而且……而且……」

　　淩蒼蒼聽得蔡夫人說她不能出三星湖去，心中已是大為發急，道：「而且什麼？」

　　蔡夫人伸手輕輕在淩蒼蒼的肩頭之上，拍了一拍，道：「小妹子，你別怪我，照我看來，雷翔風像是的確不知道蔡天涯的下落！」

　　淩蒼蒼聽了，默然半晌，才苦笑道：「姐姐，原來鬧了這麼久，你……根本不相信我！」

　　淩蒼蒼說著，心中只覺得一陣淒酸，眼淚已忍不住如斷線珍珠似的，落了下來！

　　蔡夫人忙道：「小妹子，你別孩子氣，我只是說，雷翔風可能真的不知蔡天涯的下落，但並不是說，我就不會出力尋找蔡天涯了！」

　　她講到這裡，頓了一頓，以極其誠擎的眼光望著淩蒼蒼，續道：「我要找到蔡天涯的心思，比你還要急切，你該明白這一點！」

　　淩蒼蒼含淚點了點頭，道：「姐姐，你要找蔡天涯做什麼？」

　　蔡夫人道：「我也和你說過了，我要在他的身上，打聽另外兩個人的下落！」蔡夫人在講到這一句話時，面上的神色，又極其黯然，任何人一望，便可以揣知她心中有著極不願提起的傷心事在！

　　淩蒼蒼見了，心中暗歎了一口氣。

　　她心想：自己雖然因為找不到蔡天涯而苦惱，但是蔡夫人卻比自己更其不幸，因為她要找的人，必需在蔡天涯處獲知。而如今連蔡天涯也不知身在何處，她要找到想找的人，希望豈不更為渺茫？

　　她和蔡夫人一齊站在船頭，默然無語。

　　那一葉扁舟，迅速地向湖洲移近，在將要傍岸之際，淩蒼蒼才問道：「姐姐，那你用什麼法子，去尋找蔡天涯的下落呢？」

　　蔡夫人緩緩地道：「剛才你一路由雷翔風處回來，已碰到過不少人了，是不是？」

　　淩蒼蒼點頭道：「是。」

　　蔡夫人道：「這些人，全是黑白兩道上的高手，有的隱跡多年，連見多識廣之士，也認不出他們的來歷，我就令他們暗中査訪，有的聲名赫赫，童稚皆知，我就請他們公然尋找，我想假以時日，總可以有點音息的！」

　　淩蒼蒼聽了，歎了一口氣。

　　蔡夫人忙道：「小妹子，你不以為然麼？」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