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34)_倪匡

三四

　　在淩蒼蒼自己一個人喬裝改扮住在雷府中的時候，她雖然也曾大著膽子，夜探過幾次，但因為巡邏的人太多，走不多遠，便不得不折了回來。

　　如今，她和天山老邪走在一起，心頭便松了許多，絕不像她自己一人行事之際那種緊張，兩人出了賓館之際不久，便遇到了提著燈籠、挾著兵刃的巡邏者。

　　但是一遇到有巡邏的人，天山老邪便握住了淩蒼蒼的手臂，真氣一提，向前飛掠而出！

　　由於天山老邪的身形，實在太快，因之他在向前掠出之際，並不需躲躲藏藏，而是逕自在巡邏的人面前越了過去。

　　在巡邏者而言，只是在那刹間，身前有人供過，仿彿有人掠了過去而已。然而，當他定過神來之際，天山老邪早已帶著淩蒼蒼，轉過牆角，他再向前看去，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天山老邪以這種身法，連越過了十來人，過了一個大天井，來到了一扇月洞門面前，身子一晃，在門旁的一座假山石旁，藏起身來。

　　淩蒼蒼也被他帶著，藏身石後，等了片刻，絲毫動靜也沒有，忍不住低聲問道：「我們在這裡等些什麼？」

　　天山老邪也低聲道：「我昨晚已然探知，從這扇門，乃是通向雷翔風寢臥之所的，我們在這裡等著，看看有什麼可疑人物來往。」

　　淩蒼蒼一聽，心中不禁大急，道：「我們不進去了麼？」

　　天山老邪搖搖道：「不進去。」

　　淩蒼蒼道：「若是沒有人來，那這晚我們豈不是又白費了麼？」

　　天山老邪道：「不錯。」

　　淩蒼蒼心中大怒，道：「你……」

　　然而，她只講了一個字，天山老邪便陡地伸指，向她的肩頭點來！

　　當淩蒼蒼一看到天山老邪伸指向自己肩頭點來之際，她一張口，便待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

　　然而，天山老邪的出手，何等之快，不等她出聲，肩頭一麻，穴道又已被封住了！淩蒼蒼幾乎連肺都要氣炸，但是穴道既然被封，她又有什麼辦法可想？

　　只見天山老邪連望都不向她望一眼，只是全神貫注地向前望著。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前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淩蒼蒼心中暗忖，反正天山老邪不敢殺了自己的，自己回到了三星湖，非向蔡夫人哭訴不可！

　　她心中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聽得遠遠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淩蒼蒼心中憤懣，本來氣息極粗，此際一聽得有腳步聲，她也不由自主，屏住了氣息，只聽得腳步漸漸傳近，不一會兒，便可見一盞燈籠，光頭閃閃，有兩個人，―前一後地走了過來。

　　片刻間，那兩人已到了近前，淩蒼蒼看到，走在前面的一個，管家打扮，自然是雷府中人，而跟在後面的一個，則是一個瘦小的僧人。

　　那僧人約莫有五十上下年紀，面上皺皮卻甚多，一雙眼睛，精芒隱射，然而第一眼給人的印象，便是這個僧人，心術十分不正，十分狡猾！

　　兩人來到了月洞門前站定，那管家模樣的人道：「大師請在此稍待，等我去通報。」

　　那僧人道：「你怎麼了？我是第一次來麼？怎地還要通報？」

　　那管家道：「大師有所不知，近來不時有人前來生事，這是雷大俠定下的規矩。」

　　那僧人「呸」地一聲，道：「少林僧人，難道也在此例麼？」

　　那僧人這句話一出口，天山老邪和淩蒼蒼兩人，心中同時「啊」地一聲，心忖：原來這僧人是從少林寺中來的。

　　那管家側頭略一想，笑道：「大師莫怪，是我的不是了！」兩人一先一後，又向前走了過去，眼看著燈籠的光芒，一閃一閃，轉眼之間，便望不見了。

　　那少林僧人進去了之後，並沒有出來，也沒有人再向前來，月洞門附近，十分寂靜。

　　不多久，更鼓聲傳了過來，已經是四更了！

　　淩蒼蒼心中暗道：一個更次就那麼過去了，還有一個更次天便亮了，難道還能等出什麼奇跡來麼？

　　果然，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絕無奇跡出現，淩蒼蒼眼看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色，天山老邪一拖淩蒼蒼，身形如飛，往回掠去。

　　不一會兒，他們便回到了賓館，天山老邪一伸手，將淩蒼蒼的穴道解開。淩蒼蒼心中怒極，但是她卻又知道，自己打不過天山老邪，說也說不過天山老邪，因之乾脆不如一聲不出！

　　她穴道一解，倒在床上便睡，連踩都不踩天山老邪，只等挨過今晚，便回三星湖去，向蔡夫人訴說天山老邪的行動。

　　一日又過，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

　　照蔡夫人的吩咐，這一晚已是他們兩人在雷府之中的最末一晚了。

　　到了三更時分，天山老邪才冷冷地道：「你是留在這裡，還是和我一起去？」

　　淩蒼蒼道：「留在這裡。」

　　天山老邪一聽，揚起手來。

　　淩蒼蒼一見這等情形，連忙道：「慢！」

　　她一叫，天山老邪已揚起的手，便垂了下來。

　　淩蒼蒼道：「我和你一起去。」

　　天山老邪不再多說什麼，握住了淩蒼蒼的手臂，便向外掠去，到了昨晚他們伏伺的那扇月洞門外，又停了下來。

　　淩蒼蒼冷冷地道：「今晚又是在這裡等麼？」

　　她說這話，原是譏諷天山老邪之意，但天山老邪卻道：「正是！」

　　淩蒼蒼被氣得做聲不得，兩人又躲在那假山石後，向前望去。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而前面月洞門處，卻仍是一點動靜沒有。淩蒼蒼幾次要出聲，但是卻又忍了下去。

　　因為她知道如果一出聲，那一定是和昨天一樣，又被天山老邪點住了穴道！

　　她心中殫智竭力地在想著辦法，卻是一點結果也沒有，眼看已到了天色將明時分，淩蒼蒼心中，既急且怒，不禁犯了橫性。

　　她心想，反正天山老邪的武功極高，與其自己和他在雷翔風府上這樣了無聲息地過上三天，不如給他在最後的時刻之中，生出一些事來，或許還可以有些收穫！她一想及此，猛地一吸氣，突然之間，張口高聲大叫了起來！淩蒼蒼的武功根子，本就不弱，這時，她又是存心生事，一張口，便盡力一呼，在這靜寂的黑夜中聽來，聲音更是響得驚人！

　　天山老邪已然處處在提防淩蒼蒼生事的了，但是，他卻也料不到，淩蒼蒼竟會刹時之間，不顧一切地大叫了起來！

　　他一聽到淩蒼蒼的叫聲，幾乎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手指疾伸，已將淩蒼蒼的「肩井穴」點住，淩蒼蒼的那一聲叫，也只不過叫出了一下。

　　天山老邪一點中了淩蒼蒼的力道，一伸手，便將淩蒼蒼挾在肋下。然而，天山老邪的動作雖快，淩蒼蒼的那一下呼叫聲，卻也早已傳了出去！

　　天山老邪身子一晃，剛從假山石後閃出去之際，已經聽得前面，一聲斷喝，道：「什麼人？」

　　緊接著，兩條人影，「刷刷」向前掠來。

　　天山老邪悶哼一聲，一手按在假山石上，等那兩人，迅速地掠到近前之際，他猛地伸手一推，只聽得「轟」地一聲響，一個假山的山峰，竟被他推得向前，直飛了出去！

　　那兩個向前掠來的人，被迎面飛來的大石，撞個正著，連聲都未出，便向後倒去，眼看死多活少！

　　而天山老邪身形絕不停滯，足尖一點，向前疾掠而出，在掠過那兩人身上之際，他身形一沉，足尖一挑，已將其中一人手中的一柄長劍，挑了起來，接在手中。

　　他剛一接住了長劍，便聽得黑暗之中，傳來了「嗤嗤」兩聲響，晶光閃耀，有兩柄長劍，直遞了過來。

　　天山老邪身形微矮，手臂一振，手中長劍，圈出了一圈精光，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錚錚」兩聲響，那自黑暗之中，向他刺來的兩柄長劍，竟已齊中斷了下來！

　　要知道，天山老邪手中的長劍，剛取自他人之手，自然絕不是什麼削金斷玉的稀世奇珍！

　　而他之所以在一劍相交之際，便能令對方的長劍，齊中斷折，那全是憑著至高無上的內力之故。只聽得黑暗之中，有人發出了兩下驚歎之聲。

　　但天山老邪早已身形閃動，足尖連點，飛也似的向前掠了出去！

　　然而，他並沒有掠出多久，只聽得前後左右，都有呼叱之聲，傳了過來。天山老邪絕不停步，只是向前直闖，轉眼之間，又有七八人，被他擊退，但是後面趕來的人，卻已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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