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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於志敏笑道:「她們說的嘰咕嘰咕,還不是白聽?」

  白義姑笑道:「你自己不懂倒還罷了,怎見得別人不懂?

  蒼冥上人早歲遍歷寰宇,只要是人說的話,她就幾乎全懂,不然那得號稱蒼冥?」

  逍遙客見白義姑贊他的尊師,也呈面喜色,額首道:「恩師昔時也教晚輩幾種活,但晚輩素質愚魯,又認為漢兒學得胡兒話並無用處,此次北來,竟是半句也難入耳!」

  白義姑失笑道:「令師也曾說過你資質不惡,只是有點執拗,所以功夫也難再上進,要改一改才好。」

  逍遙客聽得一凜,連連稱是。

  白義姑道:「因此,你等逗留此穀也無用處,近日曾見孔明孔亮那一系水寇的人物在劄薩克圖行動,當時我等因為煉寶,無暇理會,生怕你等不知……」

  逍遙客忙道:「他們已經來過!」立即喚出玉妙如,包妙始兩人過來參見,由他兩人口述前情。

  白義姑「哦」一聲道:「原來如此!敏兒的師父正在遣他查探流民會有何作為,這時也不必查探了。但是,此事雖小,敏兒卻不能不去救!」于志敏忙恭應一聲。

  白義姑微一頷首道:「你打算怎樣去救人?」

  於志敏道:「徒兒眼前尚無定算,到時再隨機應變好了,再則要進入天王莊也得先和王包兩兄談談。」

  白義姑望了王,包兩人一眼,又對於志敏道:「這是當然,我只問你要不要把這裡的人都帶去?」

  於志敏本想說帶去,但他眼光一觸及齊孛兒姐妹,猛想起這兩人怎行,若是不帶,留在瓦刺又不放心。因此,一時竟無話可答。

  阿爾搭兒睜大眼睛注視她敏郎臉上,心裡極其盼望他說一聲帶去,她知她敏郎偏是不說,她急了起來,柳腰輕輕一扭,喚一聲:「敏郎!你說呀!說帶我們去呀!」

  她這一毫不避諱的舉動,竟引得白義姑笑了起來,向她招招手道:「小妮子!你過來!」

  阿爾搭兒櫻了一聲,碎步奔去,也不問白義姑答應,纖腰一擺,竟坐往白義姑膝上。

  于志敏生怕白義姑不樂,把臉都急紅了。那知白義姑竟是笑意盈然,像一位年輕母親摟緊她的女兒,輕撫阿爾搭兒的秀髮,柔聲道:「你比我那霜兒還要難纏,怎不學點武藝?」

  白義姑對阿爾搭兒這般垂青,不但是於志敏覺得意外,而且還羨煞諸女,人人恨不得也像阿爾搭兒那般嬌癡,好獲得這位宇宙奇人的愛撫。但她們一看到阿爾搭兒本性如此,並無嬌揉造作的成份,又覺得難於施效複而灰心一半。

  阿爾搭兒見白義姑問她為何不學武藝,眼珠登時一亮,卻又沒大沒小地叫一聲:「姑!」!你肯教我?」

  白義姑倒也不理會她怎樣稱呼,仍然笑笑道:「我沒空教你,要敏郎教就行了!但是……」她摸摸袖裡,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蠟九在手中分開,登時異香滿帳,續道:「你先吃這個!」

  阿爾搭兒道:「給敏郎吃!」

  白義姑不容分說,趁她未曾合嘴的時候,將蠟丸裡面的月藥塞進她嘴中,笑道:「你敏郎吃藥比你吃飯多,還要吃甚麼?」

  於志敏一間那股香氣,便知是自己曾經見過的「紫氣丹」,當時也僅獲服三顆,後來尋遍各處,才得一顆給于志強,可見這月藥貴重,這時師娘竟拿來贈給阿爾搭兒,那得不替她喜歡?

  但也素來跟師父師娘全放刁慣了,伸手嘻嘻笑道:「這紫氣丹還有多少?請師娘給敏兒幾顆!」

  白義姑又摸摸袖口,笑道:「你伸手過來!」

  於志敏本是刁鑽萬分,但他看白義姑慈祥微笑,不慮有詐,上前一步,伸手一前,卻白義姑就他掌心一拍,罵道:「刁猴子我先給你一塊紫氣膏!」

  帳裡老少該俠見於志敏居然上當,不禁哄堂大笑。

  於志敏仍然面不改色,嘻嘻笑道:「紫氣膏也好!」兀自不肯將手縮回。

  白義姑對他這位刁徒,雖是沒法對付,只好罵道:「向你師父要去!」話聲甫落,帳外忽然哈哈一笑。

  於志敏叫一聲:「師父!」立即奔出。

  白義姑立刻對阿爾搭兒笑道:「你看!他見師父來到,連你也給仍下了!」阿爾搭兒被她一說,果然「嘿」了一聲,急呼「敏郎!」害得老少諸俠俱不敢笑。然而,在她嬌呼聲中,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位老年道人已飄然進帳,兩人身後跟著滿面春風的於志敏,接著又聞王紫霜在外面吆喝。

  逍遙客一見那老道,急呼一聲:「師父!」立即跪下磕頭。

  張惠雅也跟她舅公爺爺下拜。

  那老道人袍抽一拂,先將張惠雅扶起,然後對逍遙客道:「清洪年紀這麼大了,不必多禮!」

  在座諸女知道那中年文士定是於志敏的師父,已在逍遙客向老道人下跪的同時,紛向紫虛上人下拜。紫虛上人說一聲:「不必!」單掌作勢一攙,各人俱覺一股潛力沖到,身不由已地站了起來!」

  丁瑾姑四女急各端一張小橙列在白義姑兩旁。

  紫虛上人回顧於志敏一眼道:「你比我當年強得多了,萬不可再不知足!」

  于志敏看他師父臉色雖和,但說那句並非好話,急垂頭斂手,低聲一聲:「徒兒不敢!」

  瑾姑四女聽到紫虛上人的話,芳心俱冷了半截,恨不得將心事說出,但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卻又害羞,彼此相見一眼,便即俯首。

  白義姑罵道:「你又來嚇孩子了,看看他們都被你嚇成那樣子!」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向小橙坐下,又向諸女道:「你們用心良苦,我全都知道,不必怕我。」又向躲在白義姑懷裡的阿爾搭兒看了幾眼,向白義姑笑道:「看你又想認乾女兒了,不然怎會偏心起來,給一個不給一個!」

  白義姑給她這位老伴說得笑起來道:「我身上的沒有了,你愛給就給,不關我事!」接著指著諸女,將她們的名字—一對紫虛上人說了。

  紫虛上人道:「本來我也僅帶一粒,作為普度有緣之用,推的功行最淺,就先給誰,敏兒你說,應該給推?」

  于志敏毫不猶豫地向齊孛兒一指,道:「請師父就賜給這位舅嫂罷!」

  諸女俱以為於志敏定指張惠雅成秦玉鸞,甚至張秦女自己也認為如此,這一來,全出意料之外,而心裡各自佩服。

  紫虛上人喜道:「你能對事不對人,大公無私,我心甚喜……」立即由袖中取出一對紫氣丹交給於志敏,又道:「你給我送去罷!」

  於志敏忙將丹藥送給齊孛兒,囑她立即服下。

  齊孛兒先向紫虛上人拜了兩人,然後接藥吞服。

  蒼冥上人已向逍遙客問明各人身份,見紫虛上人將寶貴到自己都不捨得服用的丹藥贈給張惠雅的嫂子,于志敏竟毫無私情願將靈藥讓給外人,不由得大為稱讚道:「你師徒此舉,真無愧於群雄領袖,貧道也要大破錁襄了!」

  白義姑笑道:「要拿好的,別以二等貨騙人!」

  蒼冥上人哈哈笑道:「貧道那毛手毛腳還不至於如此無賴!」由袖裡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於志敏道:「就煩小友替我分派罷!」

  于志敏打開紙包一數,赫然是十五粒九藥,倘若除掉由窟裡帶出來的五婦,再除去齊孛兒和阿爾搭兒,恰好是十五人,連王妙如,包妙始都有份。心想:「這位上人確有點邪門,他幾時算好了人數,將九藥事先包好?」不覺怔了一怔。

  白義姑看著于志敏出神的樣子,好笑道:「你還不知這位牛鼻子師伯的鬼門道?他一進門來,早就佈施的打算,虧老頭教你那麼久,連這點障眼術都看不穿!」

  蒼冥上人笑道:「被你這麼一說,貧道的法術就一文也不值了!」

  于志敏走向包妙始面前遞了一粒九藥,接著就遞給王妙如。王妙如忙道:「晚輩尚是待罪之身,怎好接受老仙長賞賜!」

  包妙始已接了丹藥在手,急又放圖紙包。

  蒼冥上人正色道:「釋門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我道也有齊物之論,小友雖是流民會中人,但已棄邪歸正,何必如此有愧?」於志敏將九藥遞給他兩人,王妙如才愧謝接了。

  然後,於志敏將九藥分給瑾姑四女,穗姑、于志敏、逍遙客、惠雅、玉鸞,還剩四粒該是他自己和王紫霜,閔小玲,張惠雍三人的份,因他三人未到,也不好分得,依舊存在紙包。

  逍遙客雖分到一顆,但他卻裝了起來。

  蒼冥上人詫道:「清洪為何不服下去?」

  逍遙客躬身道:「師尊賞賜,理當服用,但自思年事已高,不敢妄費靈藥,郭良行走江湖,功力尚嫌不足,弟子以將師門寶丹轉賜郭良服用。」

  蒼冥上人笑道:「清洪自是一番好意,但郭良之藥須你自煉,而且,此藥久存功效必減,你知郭良現在何處?」

  逍遙客只得再拜遵命服食。

  白義姑見於志敏手中尚有四粒九藥,忽覺王紫霜三人未到,向紫虛上人問道:「他們幾個給你支往那裡去了,這時還不見回來?」

  紫虛上人道:「他們將這些公主送往瓦刺入帳中,大概也快來到了?」回顧於志敏道:「這裡還有沒有靜處?」

  白義姑道:「都是自己人,要甚麼靜處?快把話說完了好走。」

  紫虛上人微微一笑,目光向各人臉上一掃,經過包妙始臉上略為一停,立又移了過去,這才面對於志敏道:「敏兒能猜測為師此行用意麼?」

  於志敏行走江湖以來,除了將破九龍場的時候,因與王紫霜爭執,惹出兩位老人家同時現身之外,這回還是首次,而且還有蒼冥上人同行,若非「山雨欲來風滿樓」蔣有大事發生,何致如此?

  但他無法推知到底何事,只好回答一聲:「徒兒不知。」

  紫虛上人頷首道:「不但是你不知,連我也不知。」看於志敏一臉錯鄂神情,接著又道:「這一年多來,你除了情孽牽纏,並無大過,我也可放心任你單獨闖煉,自返丹室潛修,那知一跟你出了長城,即見遍地魔妖,生怕你夫婦會吃大虧,果然你就在都魯山連續遇險。」

  于志敏驀覺師思深重,慚愧得低下頭去。

  紫虛上人微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但你太不小心致有此失,將來困難更多,務必小心從事!」

  于志敏恭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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