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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於志敏不禁一驚,猛一抬頭,見她水溶溶一雙秀目在注視自己,因為猜不透姑娘心裡想的是什麼,也就柔和地還她一句:「霜妹!」

  這一對愛侶,款款深情,竟四目交投,怔了半晌,王紫霜才開口問道:「看來瑾姑也住在店裡,我們怎樣能夠找到她?」

  於志敏被她一問,反而把适才未想通的事解決了,喜道:「過一會,我們裝著往各處走走,一面說些無關重要的事,順便看她留下來的暗號,她聽出我們的口音,必然在房裡有所舉動!」

  王紫霜見自己一句尋常的問話,也使心上人喜溢眉梢,不禁詫道:「看你喜洋洋地,又想到什麼了?」

  於志敏又是一驚,旋而會過意來,嘻嘻笑著,把原來苦思莫展,被她一問而覺的事說了,最後還笑說幾句:「霜妹!我單獨走動的時候,什麼事也可以想出來,現在可不行了,惟有你的暗示,才使我獲得靈機!」

  王紫霜深深感動,幽幽道:「敏哥!我能算做什麼值得你那樣遐想,現在不是天天都在見面麼?只要你將來不拋棄我就心滿意足了,目前還有很多重要的事,你要運用你的聰明去想,別因為我害得你靈機阻塞了!」

  這一番話,說得於志敏又感激,又心驚,待她吧話說完,立即柔聲道:「霜妹!你儘管放心,我倆是『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話未說畢,王紫霜一雙柔夷玉掌,急掩住他的嘴巴,反而泫然欲淚道:「別再念下去了,你念這兩句,已不是好兆!」

  於志敏驟然一驚,仍然莫解。

  王紫霜淒然道:「說穿了,也許惡兆就破了!敏哥!你怎麼恁般癡駘?在地願為連理枝下面兩句,豈不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盡期』麼?古今多少有情人,以善起,以凶終;以愛始,以恨終,還不是只懂得前面兩句,害得他們沉淪孽海?」又長歎一聲道:「反正自古紅顏多薄命,將來變化如何,只要你有幾分良心,我縱是死了也不怨你!」說到末後,兩行清淚竟隨聲下滴。

  于志敏雖然心思玲瓏,但對於女孩子這兩把眼淚,仍然無法應付,尤其聽她自怨自艾,更使人傷心,自覺鼻尖一酸,一縷涼氣直透腦門,也不禁陪同灑淚,擁抱對泣。敢情他倆說話與及哭聲,都被鄰房的人聽去,鄰房裡「咳!」一聲,接著聽到一個老人的聲音道:「我這麼老了,還不想立即死去,年輕人怎麼恁般沒出息,死呀,活呀,亂說一陣,也不先問問看,死得了還是死不了?」

  那人雖是在隔壁說話,看不到這邊的情形,但女孩子到底怕羞,王紫霜一躍離開於志敏,坐回床沿。

  於志敏反而跑過去,傍著她身邊坐下,俯耳道:「霜妹!難道我們像那老兒說的,真個想死不成?」

  王紫霜輕「啐」一聲道:「誰想死了?你好沒良心!」心裡一羞,索性往床上一倒,側身向內。

  於志敏趁機躺在她的身旁,輕撫她的柔發,溫詞慰藉,經了好一陣子,才輕扳她的身子過來。

  王紫霜「噗」地一笑道:「休得纏我!」

  此時,兩人臉兒相對,吹氣如蘭,於志敏那還由得她賣弄嬌癡?索性把她的粉頸,搬上自己的臂彎,喁喁私語,在這種蜜意如絲,柔情似水的溫馨美夢中,兩人盡情享受,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門外忽然「篤,篤!」兩聲輕敵,王紫霜半展星眸,就想爬起,急把於志敏一堆道:「你壓縐我的衣服了,還賴著哩,快點起來,送飯的人已經來了!」

  於志敏剛一下床,就聽到店夥在門外揚聲道:「公子!你們的飯菜來了!」急忙開門讓進,待夥計把飯菜擺在小桌上,然後給他五兩銀子道:「這算做一天的食宿用度,夠了沒有?」

  那夥計睜大眼珠,「哎呀!」一聲道:「公子爺太花費了,一天食宿,那用得完幾兩銀子?」

  於志敏笑道:「多餘的就給你罷!」

  那店夥笑道:「這雖是公子好意,但敝店老闆管轄很嚴,我們絕不敢領受客人的銀錢!」

  於志敏笑道:「不是你問我要的,有什麼打緊?」

  那店夥只是搖頭不肯,彼此推讓再三,才迫不得已道:「本來在敝店的規矩,是待客人離開的時候,才收賬的,公子既是如此,待小的替公子拿這錠銀子給呂先生當作按金罷!」

  說完話,微微一躬,逕自走了。

  於志敏不禁愕然,待那夥計去遠了,才想起還有事情要問,此時已來不及,只得關門一歎道:「古人說:『禮失求諸野。』真個非虛,如果是在中原及江南一帶,這一錠銀子那怕不令店小二諂媚帶笑,跪地磕頭,稱個千恩萬謝?那知在苗蠻之地,竟有這種昂藏的漢子,視金銀若糞土,看他自甘屈居廝養,這店主人必也非常人所及了!」

  王紫霜不由得笑道:「幾兩銀子就要人家磕頭稱謝,也未免太過了吧?」

  於志敏正色道:「休說幾兩銀子,連一兩分銀也有人為他磕頭哩!」心裡一動,又抑低聲音道:「霜妹!我看這店裡一家人俱非比尋常,連到那些女眷孩童,都有武藝的底子,住店的人客,個個關起房門,雖說是天氣很冷,但終覺有點出乎常理之外,我們得快點找到瑾姑才好!」

  王紫霜也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著,不料反被你先說了,我們快點吃飯,一齊找瑾姑去!」

  於志敏道:「你先吃罷!我寫一張字條就來!」

  王紫霜那肯單獨進餐?只挨在於志敏的肩頭,看他把字條寫完,才一同進食,不多時候,兩人用畢晚餐,跨了寶劍,輕掩房門,裝著飯後散步,走過每一房間的前面,並且恣意說話,靜聽房裡面的動靜。

  這家客棧,前後共計分為四進,進與進間,隔有一個天井。後面一進,住的是店東的家屬;前面一進,分出一段作為客廳以及帳房,其餘都是租給客人歇息的房間,房門相對,留出當中一條過道,倒有三四十間。

  敢情那些房裡的客人,因為聽到過道上有少年男女說話,所以二小經過的時候,都發覺那些房門輕輕打開一線,旋即關閉。于王兩人都是身懷絕藝,尤其是處處留神,房裡人諸般做作,都一一收入眼底,於志敏更看到靠他這邊一扇房門微開之後,竟不立即關回,一瞥間,又見那門上有那指甲畫成的叉線,同時見到綠影子在燈下一閃,知是瑾姑所居,手掌微一用力,那紙團已如箭般射進門隙。

  王紫霜因為走在另一側,對於於志敏的動作,並無所見,直到打個轉身,走回頭路,才詫道:「敏哥!看來這店裡沒有我們的熟人吧?」這話的意思就是說,瑾姑並未住在店裡。

  於志敏挽著她走過幾個房門,才悄悄道:「我已見到她了!」就在此時,後面的房門忽然打開,王紫霜聞聲回頭,恰巧和瑾姑打個照面,但是,於志敏卻見甬道的盡頭,人影一閃,忙揚聲道:「是呂老先生麼?」

  那人正是老帳房呂家征,敢情他在臨睡之前,要查察各處燈火,所以走過甬道外面,被於志敏眼尖看到,發言問訊,只得停步現身,把掛在鼻樑上眼鏡,推了兩推,陪笑道:「王公子!夜深了還未歇息?」

  於志敏忙趨前幾步,鄒著肩頭道:「拙荊一時內急,卻找不到地方,老丈能否指示小可一下?」

  呂老者「哎呀」一聲道:「沙廣田真豈有此理!這麼重要的事,也不告知公子,請跟老朽過去罷!」

  於志敏忙道:「待小可招呼拙荊一聲!」回頭揚聲道:「大妹!快點過來!廁所有了!」

  王紫霜見於志敏上前跟呂老者說話,自己還要察看這邊動靜,所以背轉身軀,這時聽他招呼,又說廁所有了,不知道他搗什麼鬼,只得急步走來,呂老者已先走幾步,於志敏在他的耳邊把話說了,恨得她狠狠地在於志敏臂膀上擰了一把,沒奈何,只得跟他們走往廁所,還得把寶劍交給於志敏拿了,自己跑上那又臭又髒的毛坑蹲上片刻,算是替於志敏圓了謊言。

  於志敏完成了他的傑作,回房時笑個不已,惟有王紫霜恨死他叫自己去蹲臭毛坑,關起房門,給他一陣亂扭。于志敏恐怕驚動鄰房的病人,再則愛侶扭來,又不便運功抵禦,只好逆來順受,嘖嘖呼痛。

  當夜,二小就和衣同睡一床,可是,兩人都心潮起伏,轉側床第,連眼皮也未曾真正合過一下。

  于志敏見無法成眠,打算起來靜坐運功,卻見愛侶鼻息均勻,以為她以熟睡,輕歎一聲:「你到底太累了!」情不自禁,探起上半身軀,親一親她的臉頰,卻聞「噗」地一聲輕笑,這才知愛侶也未能成眠,不由得憐恤地道:「霜妹!不要想了,好好地睡罷!」

  王紫霜輕聲道:「敏哥!你呢?」一手攬上他的脖子。

  於志敏道:「我想起來做一會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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