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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於志敏嘻嘻笑道:「我的肉要是不酸,你又那來那麼多的酸話?」這話才說一半,立即拔步飛跑。

  王紫霜一面追,一面笑著罵道:「看我這回可肯饒你!」

  這「對情侶,竟把荒山當戲場,一走一追,替這荒山平添不少春色。走了一程,於志敏倏然停步道:「在這裡!」王紫霜本來落後不遠,於志敏一停,她已一掠而過,正待伸手去擰,被於志敏一呼,忙又縮手問道:「什麼在這裡了?」

  於志敏朝一棵小樹上指著道:「你看這個!」

  王紫霜瞥眼看到那根橫枝,已被拗折往另一力向,心裡也就明白過來道:「瑾姑已朝那邊走了!」

  於志敏點點頭道:「我們現在站的地方,正是一條大路哩!」

  王紫霜俯首審視,果見腳下的積雪較平,兩旁樹木叢生,分明是一條官商大道的影子,忙道:「我們快一點走,瑾姑的腳程慢,我們一定可以追得上!」

  於志敏失笑道:「我們追上她做什麼?」

  王紫霜「咦」了一聲,腦子一轉念,自己也不禁失笑。

  轉過了幾個山坳,立即看到十幾裡外,有一處不少的房屋,雖然屋頂上已被積雪掩成一片銀色,像一座一座大的雪堆,但仍可看出黑黝黝的牆壁,王紫霜喜道:「有了這個所在,我們不怕沒有地方住宿了,瑾姑一定是住在裡面!」一展身形,人已脫出十數丈。

  於志敏忙叫起來道:「霜妹且等一等!」

  王紫霜見他在後面忽喊,不由得停步回頭,惶惑不解道:「怎麼啦?你為什麼還不跟上來?」

  于志敏略為加急步法,趨到近前道:「霜妹!這裡距那些房屋不過十多裡,到底是一個市鎮,還是赤身教的堂會所在,無從知道,我們這樣飛跑過去,萬一被魔教的暗樁看到,豈不起疑,反而害了瑾姑。王紫霜蹶著嘴道:「誰像你想得那麼多?」說罷,又抿嘴一笑。

  於志敏這時也知道她在故意撒嬌,朝著她溫和一笑道:「我們慢慢走罷,走到那邊也該是投宿的時候了!」

  王紫霜「唔」了一聲,傍在他的身旁,緩步下山。

  這是一個名叫「王坪子」的小鎮,距白髮溪也不過是八九十裡,只因夜裡走岔了路,所以八九十裡的路程,不但走了大半夜,還要再走個大半天。這時進得鎮來,已是日影銜山,夕陽西照。

  這一帶清靜的山間小鎮,居民本有晏起早眠的習慣,尤其是在這大雪飄飄的天氣裡,因為屋外朔風凜冽,侵膚如刀,一到夜間,更是虎嘯狼嗥,驚心動魄,所以家家戶戶,老早就關門閉戶,圍爐取暖,任憑于王兩人巡遍街頭,也沒有人出來招呼,惟有一行腳跡,雖已被雪花卷埋,仍然清晰可辨。

  於志敏人本細心,一見那行腳印,就聯想到可能是丁瑾姑所遺,循跡而尋,居然找到一家客棧,這家客棧的招牌上,仿佛有人用指甲畫了兩道交叉線,這正是和瑾姑約定的住宿暗號,當下敲門揚聲尋宿,不多時間,門開處,一個戴著風帽的店夥,露出半個臉兒,敢情是看到這一對外鄉打扮的少年男女,而有點驚愕。

  但於志敏卻不待他開口,已發話問道:「夥計!你這裡還有空房間麼?」

  那店夥見是來投宿的,忙喏喏連聲,開門請進,隨手就把大門關上,店裡面也有一位五十來歲的老頭子,過來招呼。

  於志敏略一問訊,知道那老者姓呂,名家征,是這店裡的管賬,自己也捏個假名並把投宿的意思說上一遍。

  呂老者聞言,先朝于、王兩人身上打量一眼,撚著八字鬍,點點頭道:「空房倒還剩有一間,不過,隔壁卻有一位病人住著,客官如不嫌棄,盡可以住下,至於房租方面,小店也無定例,由客官酌量情形,隨意給多少便了。」

  于志敏遜謝幾句,才和王紫霜隨那店夥直往後院,那知房門一被打開,那股黴氣直沖出來。

  王紫霜不自禁地「唔——」了一聲。

  於志敏忙輕扯她的衣角。

  但是,那店夥已經警覺,回頭笑道:「這房間確是不適合姑娘住宿,但小店只剩這一間了,客官要是來得早一個時辰,還有一間清靜的,現在已被另一位姑娘租下了,偏是這幾天小鎮來往的客人很多,別家客棧也都住得滿滿的,要不然,小的也還可以常客官去找!」

  於志敏忙接口道:「不必找了,我們出門已不止一回,只要能蔽風雨,什麼地方都可以住!」

  店夥裂嘴笑道:「公子既然這樣說,就請回前廳稍坐,待小的把房間打掃好了,再請進來罷!」

  於志敏忙笑道:「不要緊!你儘管打掃,我們在這裡站上一回,也不要緊!」朝王紫霜瞟了一眼,敢情要徵求她的同意。

  王紫霜自幼在雪山長大,雪山頂上,纖潔無塵,年來行走江湖,雖也遇上不少骯髒的地方,仍然受不了打掃房間時,那股烏煙瘴氣,把於志敏輕輕一拉道:「我們往前廳坐坐再來!」

  于志敏因為來時,沒有把話想好,深恐在前廳聊天,被別人問起來歷,無法答覆,此時被王紫霜一鬧,不由得一陣猶豫,又因那夥計就站在身旁,不便施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加以解釋。

  幸而那店夥十分伶俐,聽出王紫霜不願站在外面,忙接口道:「這裡也有小廳可坐,待小的帶路好了!」

  于、王兩人都同時點一點頭,跟在店夥後面,七彎八拐,到達那座小廳。

  這裡是另外一進房子,所說的小廳,就在房子的中間,也不過此起房間略為大一點。那夥計把門推開,廳內熊熊的火光,已映入各人的眼簾,於志敏眼力最尖,早見到爐邊生有幾個女人的身影,不禁愕然停步道:「夥計!這是內眷住的地方,我們方便進去麼?」

  店夥笑道:「不打緊,這裡雖是老闆內眷住的地方,但廳裡任憑別人來坐,而且我們隨風易俗,學這裡苗人起居的習慣,對於男女也不十分忌諱,客官儘管隨我進去,烤火喝茶就是!」說畢,又招呼兩小進去。

  至此,於志敏心中忽地一動,暗想,看這夥計說話倒斯文了一點,不知道店主又是什麼人物?雖然他在心裡起疑,腳下已經跟隨王紫霜跨進門檻,一眼瞥見小廳的中央,安有一個炭火盆,另外一張神抬上,點燃著一盞油燈,坐在盆側烤火的婦女,看到店夥帶有人客進來,都同時站起身形,招呼來客,惟有上首一名老婦,僅微微領首說一聲:「烤火!」

  那店夥忙搬過兩張矮凳,請二小坐下,並給他倆各倒一杯茶,才告退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于志敏和王紫霜此時也不客氣,告了一聲:「騷擾!」也就圍爐取暖,和室裡的人答訕著。

  敢情「主人不問客人事」是這裡的規矩,室內各人說的都是些天氣,風雪的事,並沒有問起于王兩人的來歷,惟有那老婦一雙怒目,卻在二小的身上溜個不停,另外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也在二小身上不斷地打量,而且時時附耳低語。

  她們這種舉動,當然早就被二小看在眼裡,而且還把她們說話的內容,聽得十分真切,只因那少女和小童所說的只是評論他倆帶有兵刃的事,再則,為了瑾姑作想,也不便炫露己能,反而假裝聽不到,由他們盡說下去。

  過了一會,那店夥走了回來,于王兩人向女眷打個招呼,隨即出門,剛走未及幾步,于王兩人都清晰地聽到那小孩在問道:「奶奶!你看那兩人的武藝還行吧?」老婆低喝一聲:「小聲一點,省得被人家聽了去!」二小心知他們在談論自己,料無惡意,也不置理。

  原來那間黴氣薰天的房間,這時已被店夥收拾得窗明几淨,焚上一爐好香,木床的前面也安置有一盆炭火,真個是「室暖如春」,王紫霜隨後進房,聞到那上好藏香的香味,心裡不由得暗暗贊好,可是,一眼瞥見只有一張木床,和一床棉被,又不禁芳心一跳,粉臉羞紅。

  於志敏吩咐店夥準備晚餐,待店夥走了,立即關起房門,望望王紫霜,又望望床上苦笑一聲道:「敏妹!我今夜就睡在地上罷!」

  王紫霜被他這麼一說,臉兒更紅了,薄嗔道:「誰不讓你在床上睡?先說這話,可見你沒安好心,要是睡得不老實,當心我把你推下火盆去……」又溫婉一笑道:「把蛟肉放下歇一歇罷,今天你也夠累了!」

  於志敏深情地望她一眼,順手把蛟肉放在幾上,笑道:「還是妹妹提醒我,不然,我還忘記手上還有東西哩!」

  王紫霜「噗」一聲笑道:「你終日失魂落魄似的,那得不忘記?」瞟他一眼,逕自走往床邊,卸下披風。

  於志敏也把身上的包袱和「金霞劍」卸下,放在床頭,坐在椅上暫歇,默默地盤算如何與瑾姑聯絡的方法。

  王紫霜卸裝甫畢;倏然柔聲喚一聲:「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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