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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碼頭緊接鎮尾,鎮名望江口,由於地處水陸要衝,商賈雲集,人煙相當稠密。

  葛品揚上了岸,故意偏去路邊,整理他那隻由藥箱改裝成的書箱,同時以眼梢偷偷瞟向船上,不一會,一名面帶煞氣的中年漢子終於出現了。

  葛品揚手腕一抖,故意將衣物傾翻一地,然後又俯身一件一件地收拾著。

  煙火叟不耐煩地催促道:「怎麼弄的,老弟?」

  「馬上好,馬上好!」

  葛品揚一面應答,一面現出手忙腳亂的樣子,容得那漢子自身後走過,這才直起腰來,向煙火叟漫不經意地問道:「附近這一帶有什麼成名人物沒有?」

  「問這個做什麼?」

  「隨便問問而已。」

  煙火叟思索著搖搖頭道:「好像沒有。」

  葛品揚暗忖:這就怪了,這廝既非五鳳幫鷹士,又不像白龍幫爪牙,那麼他是什麼來路?

  忽聽煙火叟一拍額角,叫道:「有,有,老夫想起一個人來了!」

  葛品揚忙問道:「誰?」

  煙火叟皺眉道:「天衣秀士柳迎風。不過此人成名在三十多年前,如今算起來年齡已在五十六十之間,這多年不聞音訊,是否仍在人間卻是問題。」

  葛品揚噢了一聲道:「晚輩也聽說過,就是那位精擅陣圖醫卜之術,並以一身絕世輕功馳名天下的天衣秀士麼?」

  煙火叟連連點頭道:「對,正是他!」

  葛品揚想了一下道:「此人一生頗有俠名,連家師都曾不止一次提及,他住在這兒什麼地方?」

  煙火叟手向西方一指道:「下去五十里,黃梅。」

  葛品揚望了望天色道:「黃梅相傳為佛家聖地,不但有四祖大醫禪師得道道場,且有五祖大滿禪師傳衣缽與六祖之蓮花寺,以及梁、周兩代高僧之真身無數。噢,對了,據說那地方酒也不錯,辰光還早,我們趕到黃梅落腳如何?」

  煙火叟本因路遠而皺著眉峰,但想到有酒喝,卻又勉強同意道:「好,去就去吧。」

  說著,又板起面孔道:「不過,為免驚世駭俗,可不許施展輕功,最好僱兩匹牲口代步。」

  葛品揚知道他是銀樣蠟槍頭,怕現形,於是只得點頭道:「老前輩畢竟世故老到,這倒是的,我們這就去僱牲口吧!」

  兩人僱了兩隻驢子,驢行差了一個小伙計男乘一驢跟在後面。湖北的驢子確不含糊,日落時分,黃梅已然在望。

  葛品揚一路上留神查察,那名可疑壯漢並沒有跟來,同時一路上也未再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心中暗道:那廝莫非礙於天衣秀士名頭,不敢冒昧出手,要等過了這段地面才採取行動麼?

  思付間,遠處忽然一和一搭地傳來一種九轉十八折、聽來令人恁別扭的聲浪。葛品揚不禁蹙額抬頭道:「不知哪家出了什麼事了?誰在哭得這般傷心?」

  煙火叟下巴一抬道:「那邊,你沒有聽到?」

  身後那名驢行小伙計忽然笑了起來,搶著說道:「錯啦,少爺,那是唱而不是哭呵!」

  葛品揚不信道:「那是唱?」

  小伙計傲然點頭道:「這正是敝地知名天下的黃梅調!少爺,您再細聽聽,包您愈聽愈有味。我們這裡,人人都會哼兩句,尤其娘兒們——」說著,猛地一聲:「我為你——」嗓門兒拉開,隨著遠處聲浪唱將起來。

  葛品揚連忙搖手道:「好了,好了,小兄弟,算我求你吧。」

  煙火叟四下觀望,忽然指著東北角一座峰頭道:「那是什麼所在?那幢房子建得好奇怪?」

  葛品揚循聲望去,見一座山峰緊挨城腳拔起,峰頂有所錐形寺院,形式頗為特異,有別於通常所見的,映著返照陽光,金輝閃耀,頗有一番出塵氣象。

  葛品揚想了想,忽然轉身向那小伙計問道:「那是不是烏牙山?」

  「是的。」

  「那上面的寺院是不是叫做靈峰院?」

  「是的。」

  煙火叟訝然道:「弟臺來過?」

  葛品揚搖搖頭道:「沒有,雖然沒有來過,但晚輩卻比來過還要清楚。」

  煙火叟不解道:「怎麼說?」

  葛品揚笑了笑道:「這就叫做讀萬卷書如行萬里路。」

  煙火叟遲疑地道:「嚴格說來,黃梅這地方,如非因了黃梅調,並不算什麼大地方,尤其這兒山水錯綜,一座小小山峰,峰上有座寺院,這情形隨處可見。你說書上可以讀到,豈非欺人之談?」

  葛品揚笑道:「山不在高,有詩則名。」

  「誰的詩?」

  「李白的。」

  煙火叟叫了起來道:「胡說,老夫別的不敢誇口,李白的詩卻讀得不少,幾曾見過有題在什麼烏牙山靈峰院的一首?」

  葛品揚笑了笑,吟道:「『夜宿烏牙山,舉手捫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就是這一首,如今也許還在,信不信由你。」

  煙火叟大聲道:「不信,不信,橫豎路不遠,我們看看去!」

  那名小伙計忽然搖頭道:「去不得!」

  煙火叟怒道:「為什麼?」

  小伙計說道:「以前和尚住,誰都能去,但是,現在住的卻是一位柳大老爺。這位柳大老爺好像名氣不小,有勢又有錢,他將寺院香火一手包下,幾乎成了私人莊院。別的小的不知道,只知道——」

  葛品揚急急問道:「柳大老爺叫柳什麼你知道不知道?」

  小伙計鎖眉苦思道:「弄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喊他柳大老爺,只有一次,聽隔壁趙大爹好像說叫什麼——衣——士——」

  「是不是天衣秀士?」

  「對,對,天衣秀士,對,對對對!」

  煙火叟仰天大笑道:「要說是柳老兒——」

  笑至半途,笑聲遽然收斂,大概是忽然想起自己是冒牌貨,嚇嚇江湖上一些後生小輩還可以,如果面對一代名手,難免聊到武功方面,自己拿什麼去應付?而且以天衣秀士之身份地位,與自己老主人水雲叟說不定有過交往,見面時若問起一些前情往事,馬腳豈不立即暴露?

  葛品揚瞧透此老心思,怕他借故賴脫,連忙接口道:「要是柳大俠,您老當然更是非去拜會一下不可了,以太湖水雲叟身份,過天衣秀士之門而不入,不是會引起人家誤會麼?」

  煙火叟一時無詞可借,只好硬起頭皮說道:「可不是——」

  不消盞茶工夫,已到峰下,葛品揚開銷了驢力,讓煙火叟走在前面,沿坡道向峰頂升登。

  一座小小山峰,若是身手好的,十來個提縱也就足可登臨了,可是,煙火叟卻顯然辦不到,他為掩飾,故意四下指點著道:「瞧,這兒風景多好!」

  葛品揚正容應和道:「是的,要是錯過倒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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