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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朱、蔡兩人全部瞧呆了。老跛子嘻嘻一笑,伸手向朱元峰索回全部寶物,一件件又重新放回籮筐中放妥,朝朱元峰眯眼一笑道:「貨真價實,對嗎?同時,兩位知道的,世上該沒有一個人,會傻到將這些寶物裝在籮筐中,隨時隨地背在身上,而且,有著這些寶物的人也絕不會還幹這一行,上述兩大理由,足夠支持老漢先前所說的:它們是剛剛撿得。」

  說著笑了一下,又道:「不過,沒有關係,老漢是爭氣不爭財,只要口頭上不輸人,區區一面金牌老漢並不一定——」

  朱元峰突然怒喝一聲:「拿去!」

  右手一揚,將金牌「禿」的一聲擲去對方籮筐中。

  老跛子躬了躬身,嘻嘻一笑道:「那就謝了,多多益善。」

  語畢,身子一轉,一拐一拐的朝另一條小巷中高唱著揚長而去。

  蔡姍姍如夢初醒,啊得一聲,拔足便想從後追去,朱元峰橫生一攔,沉臉道:「姑娘不可如此!」

  蔡姍姍芳容失色,急得跺足道:「你不知道——」

  朱元峰冷冷接口道:「小弟知道,姑娘與人鬥口,結果姑娘輸了,既然此物重要,當初就不該輕率有此一賭,請姑娘別忘小弟是見證人,同時是武林賭王之徒一一一只要沒有弊病,輸了頭都會照樣履約的賭王之徒。」

  蔡姍姍低下頭去,一顆心,全碎了!這是她的金牌護符,如果失去,怎生得了?

  但是,她深知跟前這名賭王弟子的性格,此刻除非突下毒手,要想就此沖過去,絕對無此可能。

  朱元峰當然不知道這塊金牌會有如此重要,這時冷冷接著道:「在下也很清楚,姑娘這塊金牌,可能有著某種紀念性,但是,姑娘應該自責,怨不得別人!在下還有幾件小事待辦,敢請就此分道,姑娘如實在不甘損失,朱元峰按時值賠償好了。」

  朱元峰說著,一面伸手入懷。

  蔡姍姍心頭大急。這怎麼成?去掉金牌護符,如能將這位賭王之徒誘歸師門,仍有將功抵罪之望。要是護符去了,人又跑了,豈非死路一條?更何況老跛子飛不上天去,相機求求幾位師兄,依然還有奪回的可能呢?

  蔡姍姍迅忖既定,立即伸手一拉,故意頓足道:「死人,你,你全不瞭解別人心意,我沒有見過這點金子麼?只是氣不過這跛子那副慪人氣焰罷了。」

  朱元峰見對方如此說法,自然不便做得太決絕,當下歎了口氣道:「家師說過:久賭必輸,十九沒有好下場,除非在事先有著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是,必勝之賭,又去哪裡找對手?姍姍,這是個好教訓,以後為人行事,千萬不可逞氣任性,逼人過甚,須知天道永在,公理長存,僥倖能只一時,不能賴以一世,否則,這世上誰還肯做正直人?」

  蔡姍姍聽得心頭發涼,又氣又急。叫道:「你真的要教訓我是不是?」

  朱元峰苦笑道:「豈敢,姑娘言重了。唉,吃飯去吧,如像這樣再吵下去,什麼佳餚美酒也引不起胃口啦。」

  於是,兩人重新向第一樓走去。

  上得樓來,蔡柵珊視線偶及,眼中不禁微微一亮,因為她忽然發覺,她那位新近升為紫衣弟子的大師兄鐵青君正好也在樓上。

  她想:用什麼方法將剛才經過告訴大師兄,而能不讓身邊這位賭王之徒知道呢?

  好一個小魔女,秋波一轉,立即計上心來。

  她先朝大師兄飛去一道眼色,然後腳上一頓兩手揮腰,向大師兄瞑目怒叱道:「有什麼好看的?」

  朱元峰大吃一驚,急忙轉身道:「什麼事?」

  蔡姍姍手一指,嚷道:「今天真是到處遇鬼,剛被一個背籮筐的臭跛子于積善坊前詐去一面金牌,沒想到跑來這兒,酒還沒喝著,又遭這廝窮瞪一雙死魚眼,就像冤家碰上對頭似的,你說,這,這該多氣人!」

  朱元峰循指望向紫衣鐵青君,遲疑地道:「這位兄台莫非……」

  鐵青君乃魔門首徒,焉有不明師妹暗示之理?

  這時心頭震駭之餘,迅自座中長身而起。他置朱元峰於不理,在表面上,也裝出一副氣憤樣子,叭噠一聲,於桌面擲下一塊碎銀,然後沉臉一哼,悻悻然大踏步下樓而去。

  朱元峰轉身蹩額道:「姍姍,你這種態度,以後得改改才好,你不看人家,又怎知道人家在看你?」再說,人長一雙眼睛,就是為了看東西;假如連別人家看你一眼都不行,咱們又何必到這種地方來?」

  蔡姍姍深知大師兄身手超絕,這一去金符大有璧還之望,芳心欣慰之下,不禁嫣然一笑,低聲道:「好啦,好啦,以後依你的行不行?」

  可是,世上競有這等巧事。

  紫衣鐵青君走後不久,晴朗的天空,突然陰暗下來,彤雲密集,雷電交作,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而就在這時候,樓梯口悄然出現了一名酒客。喝!你道來人怎生一副模樣?一頂破涼帽,一張黑油臉,鼻如紅蘿蔔,嘴作吹火式,手執鐵鉗,身背籮筐——誰?赫然正是那名拾荒的老跛子。

  蔡姍姍偶爾回頭,芳容不禁大變。

  朱元峰這時看出這名跛足抬荒者來路有異,不期然暗暗留意,想察看這位形跡可疑的老跛子究竟企圖何在。

  老跛子上得樓來,篤。篤。篤,就這樣在樓梯口,走過來,又走過去,一顛一拐,俯仰有致,一雙三角眼,滿樓掃視,似乎不曉得到底坐在哪裡好。

  兩名夥計瞪眼望著,臉色愈來愈難看,最後實在忍耐不住了,雙雙走過來,叱喝道:「嗨,老哥請去樓下坐怎麼樣?」

  老跛子止步轉身,三角眼一眯道:「樓下免費?」

  兩夥計為之氣結,眾酒客早就忍俊不禁,這時聽了,更無不捧腹。

  老跛子揚臉接著道:「說啊!假如樓下免費招待,老漢馬上下去!否則,老漢花自己的銀子,做什麼要受你們支遣?」

  第一樓會有這種客人出現,這大概尚是有史以來第一遭。兩夥計本待持袖子動粗,繼之一想,又覺不妥。兩人心裡明白,一旦鬧開了,不論有理無理,最後吃虧的,仍是酒樓方面。

  所以兩夥計為大局著想,終於忍耐下來,當下由其中一人指著老跛子背後那只籮筐道:「這個請放到一邊去,總可以吧?」

  老跛子連聲道:「噢,這個,當然!當然!」

  說著,腰一弓,左肩微甩,迅將籮筐卸下,理好提繩,順勢遞向那名夥計手上道:「麻煩老哥,隨便找個地方擱一擱。」

  那夥計皺眉接過,目光偶掃,突然一聲驚呼:「我的老天另外那名夥計頭一伸,也跟著呆了。

  老跛子淡淡揮手道:「拿去隨便放,底下的元寶沒關係,丟掉幾隻,小事一件,只要當心別碰壞上面那只玉馬就可以了。」

  兩夥計愕然相顧,幾疑身在夢中,最後還是空著雙手的那名夥計比較機靈些,這時定一定神,連忙垂手哈腰道:「不,不……您老聖明……這不妥當,還是由小的先來為您整座,把它放在您老自己身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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